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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1-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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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唐果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点击数：1558 更新时间：2009/10/25 0:31:3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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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如果我不吃饭
就有可能瘦，一直瘦下去
瘦成羽毛的样子
然后像羽毛一样，飞上天去
他说，我赤脚走路
如果野兽弄错了，把我当它们的同类
它们就会把我带回森林
2005.01.06
《》
她可不能跟小白菜比啊
小白菜受冬天的打击
依然开黄色的花
她像货物一样，被卸在半道上
她是夭折的花朵
逃不掉干枯的命运
2005.01.06
《孤独》
没人告诉他，什么时候该直立行走
当他想走的时候
自然而然，他的双手离开地面
没有来教他，怎样走
没人告诉他，先出左脚还是先出右脚
他颤抖着，伸出一只脚
可想了半天，还是决定换一只脚试试
没人告诉他，第一步该跨多大
没人告诉他，一生要走几步
他就一步接一步的，走了无数步
2005.01.07
《我决定这样去爱一个人》
我决定这样去爱一个人
像雪，在他睡着的时
悄悄地下
在第一场雪还没完全融化的时
紧跟着 再下一场
等他终于发现 雪下得很大
雪已把他裹了厚厚的一层
2005.01.12
《无所依凭的人》
无所依凭的人，不把悲哀吐进垃圾桶
也不把喜悦挂上枝头
仅敲打一次，你看不到火
假如你想看到火星，你得敲打十次、八次
脱掉冷色调的外衣
无所依凭的人，和其他人一样
有着雪白的肌肤、鲜艳的嘴唇
2005.01.12
《我要变成花》
他们谈，他们聊
他们是一群走在田梗上的鸭
他们无话可说时
就装模作样的碰碰酒杯
紫色的液体打湿嘴巴
我要嘴角向上，眉梢向上
让我变成花，鲜艳的玫瑰花
我要别上你的嘴巴
我要堵住你喋喋不休的
不说一句情话的嘴巴
2005.01.19
《今天我是幸福的》
猎人放空枪与我何干
情人间的谎言与我何干
那些谩骂和潮湿与我何干
那些拥挤和皮肉与我何干
今天我是幸福的，是幸福的
在草地上，我晒到了太阳
打开水笼头，我摸到了热水
坏了很久的灯也闪了一下腰
2005.01.19
《我的祖国是个大医院》
一
我的祖国是个大医院
我们都是这个医院里的病人
这个医院没有医生和护士，只有病人
病人们穿缤纷的病号服
唱病号的歌，跳病号的舞
有的病人知道自己病了
所以他们忙忙碌碌
失魂落魄、夜不归宿、衣冠不整、彻夜难眠
有的病人以为他们还有大把的日子可供挥霍
于是他们嘻嘻哈哈
闲游浪荡、谈情说爱、寻欢作乐
他们开玫瑰、开香槟、开PARTY、开美人
他们把细菌存入保险柜
把医药费塞进提款机
把情人放进保温箱
时光啊悠悠，大雁飞过啊菊花满头
病人有大好时光
病人有走遍医院每个角落的远大理想
二
我的祖国是个大医院
城市是个大病房
乡村是单人病房
大病房里桌子有限、柜子有限、灯光有限
墙壁有限、楼板有限
于是他们抢房子，抢车子
抢票子，抢阳台，抢泥土
还抢各种本该属于单人病房的东西
他们把抢来的东西塞进拥挤的集体病房
可他们是君子，等他们安静下来
他们都是些同病相怜的人
惺惺相惜的人
志同道合的人
断左腿的和断右腿的拼成运动健将
半身不遂的和精神病结成业界精英
失魂落魄者和大小便失禁者结伴而行
居单人病房的有清新的空气可享
有鸟语可听，有花香可闻
可他们找不到交流病史的人
碗大的伤疤找不到围观的人
意欲自杀者找不到递凶器的人
所以在乡村居住的人
大多是自己唱歌给自己听的人
半夜咳嗽吓坏自己的人
三
我的祖国是个大医院
我们都是这个医院里的病人
我们有天赐良药
来，给你一杯凉水
来，给你一碗米饭
来，给你一个红苹果
来，给你一颗消息树
来，给你一缸白酒
来，给你一树桃花外加一个女病人
来，给你一群病人
来，给你一个刚出生的病人
有人抓住了太阳
有人采来了绿叶
有人找到了补丁
有人捏紧了扳手
有人装上了野兽遗弃的爪子和獠牙
有人敷大雪二次
有人煎狂风两副
有人吞服沙子一堆和麻袋一只
我们都是病人，我们只有一个医院
我们在医院里生，在医院里死
喜欢住集体病房的，请你搬到城市
喜欢住单人病房的，请你移步乡村
2005.01.20
《我不停地掉眼泪》
看到砸成两半的啤酒瓶
在茶几上，坐在沙发上的人瞪着血红的眼睛
我不停地掉眼泪。
站在空洞的镜框面前，看到无数反射寒光的小镜子
撒了一地，像极了我的爱情
我不停地掉眼泪。
站在剑拔弩张的父子中间
被双重阴影笼罩，想喊——喊不出声
我不停地掉眼泪。
那干脆更黑暗些吧，我捂住脸
抖动肩膀，呜呜的哭
我不停地掉眼泪。
哭累了，我移开手掌
看到父亲给即将出门的儿子整理衣领
2005.02.04
《你是否见过如我这般的情人》
“你过来，是否看见我过去？”
你摇头。
你是否见过如我这般的女人？
你是否见过如我这般
有诸多细枝末节的女人？
你是否见过如我这般
想在一颗树上吊死 ，树杈断了
又想在另一个树上吊死的女人？
你是否见过如我这般
观看你表演着情感和爱欲，还拼命鼓掌的情人？
你是否见过如我这般
摔一跤懒得爬起，掉进深渊懒得呼救的情人？
2005.02.03
《如果非得在你这火炉上燃烧》
如果非得在你这火炉上燃烧
我希望烧得很快
我希望听到“噼里啪啦”的声响
他们捧起灰烬，我希望听到惊叹
因此，我怎会感激那些把牲畜杀死、肢解，把骨头剔得亮锃锃的屠户
我怎会赞美那只食尽羊肉 ，却留下白花花骨头和暗绿色内脏的狮子
我怎能不把盘旋的秃鹫供上我的神龛
2005.02.03
《年轻时失去爱》
年轻时失去爱总以为天会塌下来
看看，此时的天空依然高远辽阔呀依然蔚蓝
高处烟云缭绕低处水流滚滚
刚刚我挑衅太阳，它射得我头晕目眩
春天来了，我身旁这株玫瑰去年开过
瞅它这幅害羞的样子，今年还打算开
2005.02.14
《风的形状》
你问我，“写了这么多风，是否知道风的形状”
我愣了片刻，我想回答：“我知道”
可让我准确描述?我却吱吱唔唔
半天说不出话来。
风真的在吹，在窗外的草地上。
像调皮的孩子
一忽儿跑得飞快，想停？踉跄数步，才勉强停下来
有人拿衣服去兜，风把衣服撑得满满的
这时的风便像一个吃饱喝足的醉汉
有人拿鱼网去捞，风便像一条条银鱼，从网孔滑掉
一片一片的风，一块一块的风，一把一把的风
撒野的、横行的、懂得绕行的、无孔不入的风
像蛇一样从这片叶子滑向那片叶子的风
怕草尖扎透脚底板，轻手轻脚的风。
我拿烟灰缸、大盆、 木板，甚至用鸡蛋、番茄比划了一阵
这些——都不像风的形状
我还会写风
我仍然喜欢站在风中让风把我的长发吹得一根根站起来
风是什么形状？我真的不知道
2005.02.16
《无题》
心情好的时候，她想，就这样吧，遵从固有的秩序
果子长在树上，由叶子托着，娇滴滴的
风稍微大点，就生气地从树上掉下来
蝴蝶在花丛中飞舞，这种花谢了，换种花儿
继续飞，仿佛没什么能影响到它的好心情
也没什么能影响到夹缝里青苔生长的速度
心情不好的时候，她想，颠倒秩序也许会好些
树根朝上吧，叶子依然绿着
果子得费很大劲才能钻出地面，像十月怀胎的孩子
都亲切的把大地称作“母亲”
满世界奔跑的只有衣冠楚楚掩饰不住兴奋的猴子
心情好的时候，她想，还是这样吧，遵从固有的秩序
天黑一会儿，白一会儿
白的时候由太阳统治，黑的时候交给月亮和星星
人们各取所需，分得清哪些事情该在青天白日下做
哪些事情只能在星月下恍惚
2005.02.18
《总有些人》
总有些人是要离开我们的，
譬如T，说是游泳，
自此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
总有些人是要相遇的，
譬如S，直到昨天我们才说上话
她说她紧张，而我也气喘吁吁
总有些人是离不开的，
譬如M，侮辱、打骂，甚至杀了我也不能使我离开，除非我自己觉得：
有些东西，虽然在身边，终究和自己没有一点关系。
2005.03.02
《我打开走廊的灯》
我把走廊的灯打开，折回，把书房的灯关上。
我把卧室的灯打开，折回， 把走廊的灯关上。
我打开另一间卧室的灯，折回，把那间卧室的灯关上。
如果把我出入的路线在羊皮纸上描画出来
将是一张
让人垂涎的藏宝图 。
2005.03.04
《灯光放肆》
灯光放肆
那是因为它在我面前
灯光坚强
那是因为它有大钻头
它把黑暗钻出无数个不粘连的小孔
它发热
发烧
就是不淌一滴眼泪。
2005.03.04
《这是一件颇为自豪的事情》
一个半睡半醒的孩子
尚懂得抗拒
他越抗拒，我越兴奋
我吻他
像猎人追捕拼命奔逃的兔子
2005.03.06
《有感》
感谢篾匠母亲的母亲、父亲的父亲
感谢篾匠的母亲
感谢篾匠的父亲
感谢没有早夭的篾匠
感谢篾匠没有去学杀猪、木工 ，没有去学习敲打石头
感谢他最终选择了编织竹器这门手艺
感谢那片青翠的竹林
感谢在那片竹林筑巢的麻雀 ，是它们让竹林更像竹林
感谢那根竹子附近的竹子，它们是它的好邻居
感谢那根竹子
最后感谢猪腰子，是它使那个竹篮有了模仿的形体
2005.3.14
《如果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当我把目光从灰蒙蒙的天空撤回，
我感到疑惑。这粘稠的天空
不像阳光普照的样子，
倒像是吸饱灰尘的抹布的样子。
可我确实看到了阳光，
在叶片上，在草尖上，在花瓣上
跳跃、闪光。
路两旁，那被园丁驯服得乖巧，
俯首贴耳的雀舌黄杨是真的吗？
荒芜的园子里，半人高的枯草
像有组织无纪律的参会者，
它们有的倒伏，有的直立，
这些没有生命迹象的草是真的吗？
那若有若无的叶子，
那极不情愿长出来的叶子是真的吗？
那一簇一簇、挤挤挨挨
那像亲姐妹一样，站成一排的花是真的吗？
那匀称的粉红
那些像叶子的花瓣又是谁的功劳？
园子外的草坪仍然又枯又黄，
要极尽目力才能看到一点点绿，
那些绿过来的草是真的吗？
那些没来得及绿过来的草是真的吗？
那些疾驰而过的汽车、摩托车，
那些穿着鲜红的、鹅黄的校服的学生是真的吗？
那一排排铁青的不善言辞的棕榈树是真的吗？
那吸附在建筑物表面的灰尘
那像燕子一样冬去春又回的尘埃是真的吗？
2005年3月18日
《樱花词》
一
“春雨是红色的。”他说
是红色的。红色的春雨像樱花
那么红，亦像樱花那么不够红。
落在樱花上。
落在那红色的樱花上，
亦落在那些
不那么红的樱花上，
落在那些已经开放的樱花上，
亦落在那些未开放的樱花上。
稍事停留，
它们落下去，
落下去，
落在那些
已经腐烂了的花瓣上，
亦落在那些
未来得及腐烂的花瓣上。
二
从飞机上往下看
那不比少女的乳房更丰满的圆通山
居然盛产石头
盛产圆通寺、盛产香火
亦盛产狮子、老虎、孔雀、热带鱼
亦产樱花
一颗挨一颗的樱花树
一颗挤着一颗的樱花树
你的树枝与我的树枝
交颈而眠的樱花树
你的花瓣落在我的树桠
压着我的花瓣的樱花树
那些落在地上的花瓣
哪些是你的
那些变成泥土的花瓣
哪些是我的
那些让我开花的黑色尸体
腐烂掉的又是谁的
2005.03.21
《爱情真不是个好东西》
有时候，棉被比爱情可靠
棉被比家里的恶犬更忠诚
它替你守住温暖
并让这温暖裹紧你的全身
而爱情却不这样
有时它用刀刮你的骨头
有时它把砂砾朝你眼睛里扔
它还会放出恶犬，咬你
当你被虫蚁噬心的时候
它坐在一边笑话你
当你在悬崖边踌躇的时候
它伸出手推你。有些时候
爱情真不是个好东西
2005.03.28
《害羞的母鸡》
为我是一只母鸡而不是一只漂亮的公鸡
害羞！
为我是一只有性欲的成年母鸡而不是一只天真的小母鸡
害羞！！
为我第一次生的那只沾有血迹的小鸡蛋
害羞！！！
为我偶尔生出的不大不小的鸡蛋
害羞！！！！
为前几天生的那个双黄蛋
害羞！！！！！
我孵化十几只蛋，小鸡仔蹬掉蛋壳后，它们都喊我妈妈
我害羞！！！！！！
你们抓我的时候我害怕得满山跑，看着满着大汗的你们
我害羞！！！！！！！
最后在你们割破我嗓管的时候，我蹬腿的姿势有点难看
我害羞！！！！！！！！
我害羞得死掉了。
2005.03.30
《献给线条爱好者们》
你们热爱线条，无限热爱
你们站成一排，于是你们热爱直线
你们围成一圈，于是你们热爱圆
你们站成三角，于是你们热爱稳定
你们围成椭圆，于是你们热爱橄榄
你们站成梯形，于是你们热爱丘陵
你们东一个西一个，于是你们热爱原上草
你们挤在一起，于是你们热爱沙滩
你们热爱星星，热爱子午线
热爱皱纹，热爱赘肉
热爱屠户脸上的横肉以及
案板上那一条条弯弓样的肋骨。
2005.03.30
《如果不是因为我病了》
如果不是因为我病了
我会跟你们一起上山去
让荆棘撕烂我的衣服
让麻雀把粪便拉在我头顶
在森林里飞，不需要翅膀
在森林里游，不需要鳍
我们有灵活的双手呀
我们分开树叶 ，像撕开绿色的绸子
可惜我病了，不能跟你们一起
上山去。你们来看我
谈论所见所闻，你们离开了
白色的地砖上，粘着赫色的泥土
而从你们嘴里呼出的野兽般的气息
在我屋里盘旋，久久不肯散去
2005.03.28
《小谣曲》
从槐树下起身
挽起忧愁的肠子
我要远行啊
我要去追我的官人
2005.04.15
《她坐在湖边......》
她坐在湖边，望着宁静的水面出神
她多想用竹杆划开这张掩饰一切的脸啊
她想看清楚，那些来来往往的鱼虾
各行其道，偶尔碰头，也像警觉的地下工作者
石头稳坐水底，一幅得道高僧的模样
螃蟹在它们身上挖洞 ，青苔把它们裹得断子绝孙
它们也不愿意挪一下身子
水草在水中一摇一晃的，与微尘一起
不仅如此，连昨夜舞台上宽大的幕布
也碍她的眼 。相比较而言
她更喜欢看幕布后面那一张张正在卸妆
或化妆，或洗净发亮的脸庞
2005.04.12
《我家蜗牛背着你们家的大房子》
甲和乙争论不休，
写字的速度和泪水下滑的速度
到底谁快？
作为一个调停者，我说，
无数次实践证明：
写字的速度要比泪水下滑的速度
慢得多。
为了说服他们，我示范给他们看。
我说：你们看
我的泪水像断线的珠子！
（多么奇妙的比喻）
而我写字多么缓慢呀！
就像我家蜗牛背着你们家的大房子。
2005.04.10
《光明为我所爱......》
光明为我所爱
当黑暗降临，而我对远方依依不舍的时候
森林为我所爱
当我走累了需要一把椅子，而我身边连一个石子都没有的时候
杨桃为我所爱
当天空乌云密布不见星星闪烁，闪电还在路上的时候
石榴为我所爱
当干瘦的女人掏空衣柜，而她的小衣柜已藏不住爱情的时候
冬天的河流为我所爱
当河床、卵石、沙虫以及春天的河流为我所爱的时候
2005.04.06
《催眠曲》
她亲他的额头，他不用鸡啄食回应她
她揪他的耳朵，他不恼怒不打掉她的手
她挠他的手心，他不躲避也不发出“吃吃吃”的笑声
淡淡的豆泥味从他的嘴角飘出
是的，黄昏他们坐在同一张餐桌上吃同样的饭菜
可此刻他睡去，她却醒着
他打鼾，像农夫扛着锄头去他的菜地
而她像只削尖脑袋的蛀虫，从天黑到天白
她也未能钻进睡眠这只宽敞的铁笼子
2005.04.20
《我还是有点狡猾的》
如果你思念一个人，你会怎么说？
我会说：“回来吧，迷途的羔羊！”
花草树木不见你的踪影，它们会难过的；
以前，风每次吹到你这个障碍面前，
它们会停顿或绕着弯子吹，
可现在你把这个障碍搬走了，它们会不习惯的；
路边的藤蔓没有你的牵绊，它们会不习惯的；
光滑的小径没有你的踩踏，会长出青苔的。”
2005.04.20
《如果我爱你》
如果我爱你，如果你是男人
我就会在身下挖出洞穴，搬来大山压在胸脯上
如果我爱你，如果你是女人
我就会在身下种下一株柏杨，推平山丘，植上青草
如果我爱你，如果我还年轻
我就会跟大海抢辽阔，跟气球争天空
如果我爱你，如果我已年老
我会拄着拐杖，看你和你的小马驹跑进阳关道
2005.05.13
《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
这会儿我说
对头
正确
就这样
没有比这更完美的啦
过会儿我又说
不行
不是这样的
重来
让狗的牙咬掉我的牙
用铁匠的刀砍我的刀
这会儿我说
离开就离开吧
抛锚就抛锚
统统滚蛋吧
哪个稀罕
过会儿我又说
重新排练
我们再吵一架
毁掉一卷胶卷又算得了什么
胶卷那么多 ，不毁掉
又能干什么
2005.05.13
《细细想来......》
细细想来，我认识的人可真不少
A、B、C、D、E、F......
恐怕二十六个字母都不够用
但是,能摸着胸骨说的话，也就五六个
谈话时把唾液喷在对方脸上
他（她）抹一把脸
继续谈笑风生的，也就三四个
曾睡过一张床，睡来后觉得
还可以继续睡在一张床上的，也就那么一两个
把我剩饭扒光的那个人
此刻，我非常非常想念他......
2005.05.13
《我的理想之一》
我的理想之一，就是开间花店
我愿意当鲜花的养母
看到丰盈漂亮的女儿盛妆出嫁
我会喜极而泣
我也愿意把那些瘦弱的花儿养在木桶里
看它们枯萎，看它们掉下一片片叶子
最后，把枯枝败叶扔进垃圾车
看着垃圾车远去，我这个黑发的母亲
将站上阶梯，送别远行的儿女。
2005.05.12
《伪牌坊》
与其等待
天空飘下
檀木嘴唇
不如打碎
雪花镜子
嘴唇亲紫
嘴唇亲黑
嘴唇亲白
乳牙亲掉
圆嘴亲扁
短嘴亲长
亲镜子后
腐臭空气
与其等人
扒掉外衣
撕拦内衣
不如自己
抬高双手
秘密发酵
自己封存
与其让人
费尽唇舌
不如自己
指认屠户
打造利刃
找准肉案
作好标记
待价而沽
2005.05.26
《山有什么好写的》
山上有石头?
石头有棱角?
山上有树?
树上有果子？
或者，山上没树?
光秃秃?
像躺倒的老黄牛?
石头黑乎乎?
像牛背上的苍蝇?
石头白生生?
像牛耳朵里的虱子?
有些隔得远?
有些挨得近?
这些傲慢的家伙
埋头苦干
一个不搭理一个。
2005.05.26
《她是个随意的女人》
她是个随意的女人是个随意靠着墙根的女人
是个抱着树干往上爬的女人
是个倾倒牛奶覆盖音乐的女人
是个喝着牛奶想奶牛的女人
是个站在乌云下面等候空缺的女人
是个随意倾斜不想立正的女人
是个解散肌腱把腿搭在茶几上的女人
是个看甲虫在地板上爬行懒得欠身的女人
是个无意再看第二眼石头的女人
是个转动杯子咬着杯沿把水吸干的女人
是个不想毁灭唇印的女人
是个站在江边幻想沙漠的女人
是个黑夜扔在门外灯光抱在怀里的女人
2005.05.26
在机场大厅
1
我没看到火，可机场大厅人声沸腾
她坐在我的左边
她要去哪里 ，我心知肚明
可我不知道，他们，他们，他们
这坐在我右边的
这坐在我对面的
那些在远处走动的人，他们要去哪里
她靠在他的肩头，嘴翘得老高，一点都不美丽
她趴在他的背上，长发下垂，有点像魔鬼
她坐在推车上像堆不规则的货物
他要把她推向哪里。。。。。。
此刻，我们被大厅揽在怀里
可我们不是苹果，他们也不像梨
2
昨夜我被睡眠挡在门外
任我怎么敲门它都不让我进去
黑暗中的我，比老鼠还容易受惊
有人翻身，我瑟瑟发抖
棉被击打空气，我紧紧地捂住我的心
风把玻璃窗吹得“嘎嘎嘎”的响
我缩成一团，我需要一个木柜子
我没看到火，可机场大厅人声沸腾
我坐在椅子上，头高高仰起
我靠着墙壁睡着了，半小时后醒来
满脑子杂乱的垃圾已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我又有了明亮的眼睛和敏感的鼻子
我放肆的打了几个喷嚏
看到右边座位上坐着的
已不是那两个头发纠结在一起的年轻人
那些推着箱包走动的人满脸疲惫
而我左边这位，在梦中
也没忘记拉响催眠的汽笛
3
柜台里的人跟柜台外的人吵架
他们在比赛谁的嗓门大
仿佛，有人站在主席台上
等着把金灿灿的奖牌挂在获胜者的脖子上
有人走近观望
而我坐在椅子上，转过头，循声而去
两个脸红脖子粗的人，脸很红
脖子很粗，谩骂声像打气筒
一下，一下，一下一下
一下一下地撑开他们的细脖子
我没看到火，可机场大厅人声沸腾
姑娘手里的花是静止的，货架上的商品是静止的
报纸上日日新的新闻是静止的
圆屋顶好似一张掉光牙齿的老太太的嘴
很多东西被她含在嘴里
不动声色地，吐出一些
不动声色的，吞进一些
在大厅，永恒的是那些过期变质的商品
新鲜的是来来往往的行人
4
我没看到火，可机场大厅人声沸腾
花也有可能是新鲜的，昨夜一点
它们可能还在地里
水珠在花瓣上一摇一晃，稍不留意
就从这瓣掉到那瓣，从这朵掉到那朵
那些水珠也许是从另一颗树叶子上掉下来的
它们最有可能来自斗南
在斗南，满天星论斤，康乃馨论捆
红衣主教论担，论车
没有细瓷花瓶，没有绿色喷水壶
只有手推车、塑料桶、沾满烂泥的水泥地
最华丽的大概是人的怀抱了
花儿们为了抢占风水宝地，挤成一团
它们比任何热恋中的恋人更谙熟“依偎”这种姿势
抱花之人，被花压弯了腰身
被花的香气熏得望着漆黑的屋顶
一个接一个，“啊嚏，啊嚏”
5
我没看到火，可机场大厅人声沸腾
被人捧在手上的花是有福的
有漂亮的包装纸护着
有飘逸的彩带束住它们的腰杆
这是些健忘的花，在斗南
有人捆花，咬牙切齿，把茎勒出绿色的汁液
有人拣花，横过来，倒过去
为了齐整，还用剪刀“咔嚓咔嚓”，剪掉花的长腿
对于那些没有生气的，卖花人连看都不看
“啪”，扔得远远的
也不管它掉在哪个角落，又被什么人踩上几脚
被人捧在手上的花是有福的
因为细颈瓶和纯净水在等着它们
也许还有几段闲适的音乐迫不及待地
想逃出囚禁它们的牢笼
它们也想陪伴花儿，真到花儿枯萎
2005.05.10
《拒绝比喻》
——给儿子
我说，太阳火辣，石头被晒出火星
只要臀部粘上石头，就会烤熟
你否认。你说太阳又大又多
连角落都挤满了
石头很烫，比冬天的烫上一千倍
所谓一千倍，就是你手划一圈那么大
你撇撇嘴：石头真的太烫了
烫得连石头的亲人上去坐一坐
都会蹦起来
你把一块石头扔在另一块石头上
较小的那块，蹦得老高
我说，蚂蚁没什么好玩的，你不信
我说，黄沙掏尽还是黄沙，你不信
你仍然在沙滩上，在五月的阳光下
挥汗如雨
你不相信黄蜂会蜇人，可它们毫不客气地蛰了你
果然，你像当年不小心被蛰的我一样
恨不得找个地洞入地，找把梯子上天
2005.06.01
《我们这里》
我们这里
既没长亭，也没古道
只有山，一座连一座
只有河，一条接一条
送别的人
看背影花不了多少时间
想追上前几步
又有小河阻拦
《我们这里》
我们这里
雨多
泥石流卷走了好多人
去年，老天爷被人诅骂
它内疚，到现在都不下雨
如果它再不下雨
它还会被更多人诅咒
假如它一直愧疚下去
可怎么得了啊
《我们这里》
我们这里
晚上不比白天清静
吵架的、打架斗殴的、谈情说爱的
都在窗子底下
一到清晨
一切和头天没什么两样了
他们都到哪去啦
哎，这真是件奇怪的事情
《我们这里》
我们这里,
风是轻的、凉的，吹在身上
就像人浸到了冷水里
鹭丝吹着这样的风
一边飞翔，一边高叫：
“好在，好在”
好在等于舒服
是在了，还想在
《我们这里》
我们这里
蚂蚁多，踩死一只
又从蘑菇堆里爬出无数只
蚯蚓晒得干翘翘的
在地上，被泥沙裹住
像粘了白糖的麻花
不远处，被蚂蚁团团围住的又是什么东西
扭呀扭的，连眼睛都不长
《我们这里》
我们这里
孩子很黑，是掉在煤堆上
找不着那种黑
是在漆黑的夜晚
爹娘找不着
靠嗓门呼唤那种黑
是从黑漆漆的榕树下窜出来
逼退黑夜那种黑
《我们这里》
我们这里
太阳很大
大肚皮的大，大海的大
大太阳把森林、湖泊、河流、坝子
以及甘蔗地的女人
罩进大海一样宽阔的罩子里
每到黄昏
就缓缓地收拢
2005.06.01
《看俩小孩儿吵架》
他举手小拳头
她咬碎银牙，恨得都快死掉了
她说假如有一天，她当神仙到了天上
就让管下雨的神仙姐姐
下雨，下雨，天天下雨
一分钟也不要停止
或者，让掌管下雨的神仙姐姐
别下雨，别下雨，别下
永远也别下
然后 ，她站在一朵白云上
看他这只热锅上的蚂蚁
——呼天抢地，抢地呼天
2005.06.10
《有人喜欢像勾子的月亮》
有人喜欢像勾子的月亮
比如今天，她指着月亮说
她就喜欢这样的月亮
金黄的，弯弯的，细细的一小根
“凄凉有多美，弯勾就有多浪漫
假如这个勾上没有丝袜或美人鱼”
她不喜欢满月，她说满月像个漂亮女人
着黄衣，在新修的柏油马路上招摇
一半也不大好，像大饼被谁咬掉一半
留一半孤零零的，挂在天上
2005.06.10
《暴雨即将来临》
桌子、凳子、柜子在身后打盹
灯具在头顶睡大觉
老鼠在一米之外忙碌
那些上满子弹的嘴唇在另一条街
此刻，站在窗前偷窥的人是安全的
因此他们祈求雨下快点，快点下
越大越好，疯掉也无所谓
街上的人跑得太快了
躬身骑自行车的人像耍杂技的虾米
屋檐棕榈皆空虚呀
他们都得停一停
2005.06.16
《我为什么如此羞怯》
我做爱，多数时候在晚上
偶尔在白天
在白天做
即便外面乌云滚滚，天晕地暗
即使窗外没有摇晃的树叶
没有小鸟停在窗台
我还是要拉紧窗帘
去山里游玩时
我必要钻进幽暗的丛林小便
树上鸟儿唧唧喳喳
蚂蚁在沙丘上爬行
蚯蚓在土堆上蠕动
蘑菇怎样冒出头的，也不晓得
假如有人剥光了我
把我扔在路边
路过的人夸赞：这竹笋多么美，多么干净
即便是夸赞，我也会羞怯
2005.06.24
《抚仙湖很久以前就在那里》
抚仙湖很久以前就在那里
现在，它在那里
很久以后，它还会在那里
没有那么大的水泵，能抽干它们
没有那么大的池子，装得下那么多水
鱼虾无处可去
蓝已挤满天空，蓝无处可去
那么多飘摇的水草
那么多大嗓门的渔民
那多么纠缠的鱼网
那么多像贝壳一样的渔船
无处可去 。湖里那些白沙
变成沙漠中黄色的火焰，多么可怕
孤山离开抚仙湖，将不再是孤山
2005.06.24
《致尼卡.图尔宾娜》
人家走了七八十年的路
你才用二十七年，就走完了
人家奔波一辈子
才能得到的鲜花和掌声
你在短短的二十七年
就已全部获得
人家七八十年平均摊分的冷遇和白眼
你只用了几年
就全部吸收进去
你生命的尽头有一扇微笑的窗子
于是你像跨栏运动员一样
跨过去
我猜想：你的姿势是优美的
你匆匆跨离这个世界
跨进另一个世界
我猜想你在另一个世界
同样领受着那些本该属于你的鲜花、掌声
冷遇和白眼一个都不能少
2005.06.24
《被人抱得紧紧的》
被人抱得紧紧的，像蛇缠住脖子
非常舒服
舒服得忘了挣扎，忘记呼吸
被人抱得紧紧的，折了肋骨
非常舒服
舒服得忘了疼痛时应该尖叫，想不起搬来江湖庸医
被人抱得紧紧的，挤成齑粉
非常舒服
太舒服了，都懒得去看那一地的灰
懒得去找一个漂亮的瓮
2005.06.24
《都出来啦》
都出来啦，那些
喜欢雨水和闪电，娇滴滴的蘑菇们
从路边草丛、大树下、土堆里
探出
那戴红帽子、白帽子、绿帽子、黑帽子、黄帽子的
头颅
假如，你牵她们的小手
她们便乖乖地，跟你回家
假如，你不理会她们的娇笑
她们便笑呀笑呀，惹得太阳嫉妒
抢跑一顶顶小花帽
2005.07.18
《这是绿色山岗》
这是绿色山岗
这是有稻子、甘蔗、芭蕉、青草、玉米、花生
这是有松树、柏树、杂树的
绿色的山岗
这是绿缎子上镶珍珠、玛瑙、翡翠、猫眼的
绿色的山岗
这是有蚂蚱、蝴蝶、蜻蜒飞舞的山岗
这是绿色山岗
2005.07.18
《让我爱你吧，巴拉巴拉》
巴拉巴拉，让我爱你吧
你的眼睛是我用石子粘上
你的鼻子浪费了我两团红泥
你的嘴我镶上的是废弃的鸟巢
哦，还有你的红头发
我挑碎布条挂上
那红色的脸庞，还要感谢山沟沟的洪水啊
但是，巴拉巴拉，请让我爱你吧
让我爱你吧，巴拉巴拉
你的心是什么颜色
你的脑子有几个急转弯
你的肠胃里盘踞着几条饥饿的蛇
你那滴水穿石的泪水，是为谁流下
你那生锈的脚后跟，又是为哪个女人受的伤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但是，巴拉巴拉，还是让我爱你吧
巴拉巴拉，让我爱你的石头眼
破布头
酒糟鼻
乌鸦嘴
招风耳
我还要亲亲你那淌着脓血的额头
让我爱你的铁心石肠吧
巴拉巴拉，你就让我
从一而终地
爱你一次吧
2005.07.18
《天气晴朗》
所以她来咬我了
她咬完我的手臂内侧
又咬我的耳朵
哎，这只提着大口袋的蚊子
专拣我的白净处咬
2005.08.05
《总得找个理由》
总得找个理由
把自己从此地送到彼地
总得找个工具运送自己
“彼地风景优美，物产甚丰”
绝口不提那里的人民
——那人民中的一群
——那人群中的某个
篮子？——不够结实
马儿？——跑得不够快
只有贡献骨肉的钢铁
——自己拿起鞭子
不停抽打自己的长腿
当你最终被“执拗”惊醒
你便看彼地的人民
如潮水，在你面前涌动
2005.08.05
《在海边，我没看到大海》
尽管你们说，这一阵阵吹来的，是海风
(有鱼腥味的海风，出汗就粘粘乎乎的海风)
尽管你们说，这地上长的，是海菜
脚下“咯吱咯吱”响的，是海滩
尽管你们说，我们走在沙滩上
涨潮了，水漫上来，打湿我们裤脚的，是海水
难道说那黑乎乎的所在真是大海？
它是蓝色的？
那一排闪闪的灯光真的在渔船上?
为什么就不能说它是街灯呢?
深夜，我们在飞机上俯瞰到的
也都是跟眼前差不多的风景
2005.08.13
《假如》
此时此刻，假如你正坐在车上
假如有一条笔直平坦的道路
路两旁树木高大，树枝挽着树枝
假如树下有花
粉红的、大红的、绯红的、米红的、紫红的花
（你并不知道它们的名字）
假如你被汽油熏得七荤八素
把道路看成河流，把花朵看作堤岸
花朵依次掉进河里，像攮倒的骨牌
假如它一直这样下去......
假如它突然中断了
你伸长颈脖，等看好戏
突然，汽车上的喇叭响了
“乌有乡到了，请在此站下车的旅客
拿好行礼，从后门顺序下车”
2005.08.13
《祝福》
昨天，我还不知道，我的对面会是你
我的短发曲卷，黑皮肤翘嘴唇的小宝贝
你擦眼睛像擦桌子，揉鼻子像揉泥巴团
我的在泥地成长在外婆身后偷看的小猫咪
小猫咪缩进外婆怀里，找她的“咪咪”
吸一只摸一只，拿眼睛斜瞄我们
生怕我或其他乘客哄抢她的粮食
对于没了水份的橘子，我早已失去兴趣
况且，在这闷热拥挤的车厢，你除了吸到盐份
还能吸到什么呢？铁轨上万马奔腾呀
我们坐在一万只马的背上，从此地到彼地
我的脚蹭到你的小脚也是在所难免
刚成形的你的脚。嫩滑的，脏兮兮的
小猫咪。你睡去，可世界并不因此变得清静
一万只马蹄声也没能惊挠你
你缩成一团，在黑色的椅子上
2005.08.13
《不是灯光让我看清了这一切》
在汽车上，我悠悠从梦中醒转
周围的人都在沉睡
连汽车粗重的喘息也显得落寂
车灯照着路面，路面发白
车灯照到路边一排排农舍的墙壁
墙壁白生生，一排去了又推过来一排
像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纵这一切
屋顶呈三角，架在墙上
真像巨人部落的大棺材啊
一排排大棺材，摆放在死寂的山村
就是它们，吓得我暂时停止呼吸
吓得我频频抚胸，无法入睡
天刚拂晓，汽车驶入另一个村庄
同样是灰屋顶白砖墙
不一样的是有青烟自烟囱爬出
像一个喝醉酒的人......
不是灯光让我看清了这一切
是东方微弱的光
是那比纸张厚不到哪儿去的白色的光
2005.08.14
《蚂蟥谣》
1
蚂蟥，蚂蟥
喜食我血的郎
蚂蟥，蚂蟥
喜看我骨的郎
蚂蟥，蚂蟥
吃着掰不开的郎
蚂蟥，蚂蟥
吃饱滚下坡的郎
2
哎，他的脸太黑
牙又太白
他的个子太小
身体又太结实
这个人太好动了
跟人说话
又太不心在蔫了
他唱歌太好听了
喜欢听他唱歌的人
又太多了些
3
我喜欢月亮
从山头照到山脚
我喜欢月亮
从城市照到乡村
我喜欢月亮
从房屋照到坟墓
我喜欢月亮
从灰尘照到波浪
我喜欢月亮
我跑得哪儿它往哪儿照
我还喜欢月亮
静静地趴在我
青春期的小床上
4
蚂蟥，蚂蟥
勿食我郎
蚂蟥，蚂蟥
勿看他骨
蚂蟥，蚂蟥
都来尝尝
蚂蟥，蚂蟥
我的血香
蚂蟥，蚂蟥
都来看我
蚂蟥，蚂蟥
我去换花衣裳
5
她坐床沿 他坐在椅子上
谁也不说一句话
开始的时候，月亮照着他
而后月亮照着他们俩
后来月亮又只照着她
再后来月亮什么都不照了
月亮什么都不照的时候
天就亮了
6
他赏花的时候
她看他
他仰望天空的时候
她仰望他
他凝视她的时候
她赏花
他俯视她的时候
她蹲下，观察蚂蚁
蚂蚁回家，黑压压
7
蚂蟥，蚂蟥
来食我血
蚂蟥，蚂蟥
来剔我肉
蚂蟥，蚂蟥
来看我骨
蚂蟥，蚂蟥
我有花衣裳啊
蚂蟥，蚂蟥
我有好肚肠
8
他眼睛里的背影越来越小
越来模糊
开始是火苗，后来是火星
再后来只剩下灰烬
是她自己一点点地
从他的眼睛里拨出自己
她心甘情愿
她心甘情愿地
拨出自己
一颗钉子心甘情愿地
放弃温暖它的木头
9
她很幸福
非常非常幸福
她家的米缸装满晶亮的大米
她家的晾衣绳上
晾着新衣服
还滚着金色的边
瘦马在木栏吃草
西风已跨越山梁
10
蚂蟥，蚂蟥
快吸我血
蚂蟥，蚂蟥
快剔我肉
蚂蟥，蚂蟥
快看我骨
蚂蟥，蚂蟥
吃饱快跑
蚂蟥，蚂蟥
饿了又来
2005.08.28-31
《喜欢清静也是枉然》
你坐在水中，闭目养神
清凉的水抚摸你，滋润你，穿透你
可有人向水中扔石子，有人划船唱歌
他们还给它取了个好听的名字
“吹皱的一池春水”
皱纹如弦梯啊。你坐在上面
手足难伸，跟那些浮萍一样
跟随风的弧形，来来去去
2005.10.01
《我不爱它们》
我喜欢风也喜欢月，但我不爱它们
它们不长骨头不长心肝，我不爱它们
我搂不到它们的腰靠不着它们的肩，我不爱它们
它们冷冰冰，我找不到那么大的铁锅
找不到那么多柴禾，煮沸它们
2005.10.08
《停车场小景》
她站在二楼，把头伸出窗外
他在楼下，正准备跨进汽车
“你去哪儿，啥时候回来”
他头也不抬，边发动汽车边回答
“出去办事，也许后来回来”
也是几天前，他追着她问
“你去哪儿，啥时候回来”
哎呀呀，究竟是什么原因
让这一切都掉了个个 ......
2005.10.21
《我梦见》
我梦见狐狸
在沙漠栽种蓬松的大尾巴
我梦见白马
跨在深渊两旁
我梦见苹果
被乌鸦看守
我梦见一群人
驱赶着庞大的黑暗
想把一切笼罩
2005.10.22
《石雕》
它有五官
手足
心肺也不缺
它有水波纹般浓密的头发
它有耳朵
却不是为了听
有风吹过
头发却纹丝不动
乌鸦在它头顶便溺
它不避让
麻雀衔来青草的种子
它不拒绝
蚂蚁试图像从前那样
从左耳进去
历经黑暗
在口腔觅到光明
可这是一具不设迷宫身体
它只能在耳廓上
练习
翻山越岭的技术
需要爱的
不经它的口说出
厌恶者
不能把唾液吐在脚下
有人对它说爱
爱是唾液一团
有人对它说恨
恨是唾液一团
它的子宫和肠胃一样
肝和心脏一样
它们藏得紧紧的
在你必经的路上。
2005.10.22
《尔尔》
一群人齐聚湖边
对湖泊的形状、颜色品头论足
而湖水却回敬他们
“你们，你们
这散乱的一群”
2005.10.28
《傍晚穿过竹林》
已是傍晚，竹林寂静
灰色的光线充塞林中间隙
傍竹子生长的花朵的淡黄
被浸入稀薄的墨水中
竹笋那衿持的牙白
亦变得更加羞涩
此时，我穿过竹林
象蜻蜓掠过水面
而幽暗在我身后愈合的速度
比我穿过竹林的速度快得多
2005.10.29
《这是我的床铺》
这是我的床铺，我在床上，在被筒中
这是我的棉花，我的卡通和黄布
这是我冰冷的上半身和僵硬的下半身
这是我抱紧的双手和紧挨它的卷曲的双腿
这是我头上生长的干枯的头发
这是我闭上却依然忙碌的眼睛
这是我的耳朵，声音的自由的巢穴
这是像虾子煮熟又被铲到床上的我
这是我的嘴，在这里。嘴角下垂
乌黑的弯曲的线条
常常被食物霸占的塑着稻草人的山洞
灰尘自由出入空旷的山洞
2005.10.29
《木偶戏》
需要出去 走(一连串的动词勾结)
需要腿(一根长一根短)
需要线(缠在灵活的手指头)
需要手(把“前”赶朝“后”)
需要河流 制造宽度
需要森林 制造密度
需要岩石 制造高度
需要飞 起来 飞 起来
需要高大 结实
飞起来撞不破的顶蓬
需要厚实 黑压压
跑过去冲不溃的潮流
需要眼眶里长眼珠子
需要传递 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需要拥抱 抱 抱
需要操碎了心的左手和右手
2005.10.29
《冬天想到一只猫的时候》
冬天，想到一只猫的时候
我就想到大雪，以及被雪覆盖的大地
我就想到，主人们全睡觉去了
只有他们家的猫，还在暖和的堂屋里
把爪子，伸进尚有余温的火炉中
2005.11
《这就是幸福》
你躺在我的臂弯，看你的书
我从床头柜里抽出我喜欢的
我让你挨我近点你便背对我
挪动身子，把床单搓出皱折
我用铅笔在本子上乱写乱画
你想喝水，我让你自力更生
你赤脚下床，分秒之间折回
鲜红的嘴唇上，水珠在闪光
继续躺在我的臂弯，背对我
你看书快，书翻得唏里哗啦
我看书慢，我是仰面躺着的
顺利咽下那些字，有点艰难
2005.11
《门外是深渊般的夜晚》
一道坎。
门外是深渊般的夜晚，门里是梦
仙女在草地上跳舞，恶魔在林间穿行
问题是，必须把脚步跨进去
假如你很幸运，遇上仙女
你就拉着她的手，跟她跳舞
跳累了，便坐在草地上休息一会儿
假如你很不幸，遇上魔鬼
它叼你在嘴上，让你疼难难忍
你也得趁恶魔张嘴咀嚼的时候
逃出去——
喘口气，再回到它嘴里
2005.11
《像白天又有点不像》
夜间，我梦见阳光（阳光像白天那样）
我梦见阳光把我的影子赶出身体
我的影子像一块抹布，搭在桌子边沿
影子的一头压着刀子、剪子
另一头垂进垃圾桶（弯腰的角度像白天那样）
我像白天那样摇晃身子，试图把影子搬离桌子
可梦中的影子它一动不动
2005.11
《如果你要问......》
如果你要问李小燕：“你的屁股为什么这么翘”
她一定会这样回答你
家住半山腰
泉水在坡脚
学校在山顶
牛羊满山跑
这下坡易（立起脚板跑）
上坡难（屁股朝天攀）
你说我的屁股翘？
切，哪比得上我的伙伴：英子、小梅、芳芳......
2005.11
《如果你不是那么不幸》
如果你不是那么不幸，终身与恶人为邻
你怎么会不摸着他家那个胖小子的头说
结实
怎么会不摸着他家那个侏儒的头说
精华
怎么会不摸着他家那个天天流着鼻涕的孩子的头说
出息
怎么会不摸着他家那个长满瘌痢的孩子的头说
富贵
怎么会不摸着他家那个骨瘦如柴的孩子的头说
机灵
怎么会不摸着他家那个痴傻的孩子的头说
安静
你和芳邻投机，站在他家院里
你怎么会不指着一大群野马一样的孩子说
多么可爱的孩子，多么娇嫩的花蕾
2005.11
《安抚》
楼下音乐轰响，马路上汽车叫嚣
宝贝，甭管它们，它们年轻，吃草比你多
对于刚刚睡醒的人，你也要原谅他们
如果，你整个儿无法入眠，你便依次安抚它们
脚趾、腿、臀部、腰、双臂、肩膀
眼睛闭上，闭上，别让它在黑暗中受伤
路灯的铁锹你也要抵制住，它们想给你灌注胶原质光芒
你得像竹节虫，一节一节地安静
像在月光下钻山洞的火车
让尾巴被月亮多眷顾一会儿
2005.12
《渐渐》
刚开始 ，你的天上要有彩云，你的大地要有阳光
当她在阳光下开白花的时候，你下丝丝小雨，吹缕缕和风
当她在透亮的雨中开黄花的时候
你慢慢地抽走她身上的阳光，像抽走孩子手中的羽毛
放出那些理智尚存的风，换只锑壶往她头上浇水
当她在风雨中开红花的时候
是的，当她的脸上玫瑰怒放
你点燃所有的炸雷，放出所有的狂风
最后，泼出你蓄积已久的泪水
2005.12
《给切.米沃什》
你的死像哈哈镜，放大了你
而缩小、刷白了我
我想变成蛔虫，钻进你哲思缠绕的肚子
我想找到它的头绪、熟悉它的过程
我想站在树下接住它坠落的果实
把你的诗集放在枕边，是危险的
为了看顾它，我无心睡眠
睁大双眼，只能想：你长什么样？
想久了，我就会爱上你墓碑上的十字架
爱上你坟边的杂草
而对于墓中那幅越来越寡言的骨头
我也会一块一块的爱上它们
2005.12
《给你一分钟》
你让她给你一分钟，她就给你一分钟
（一分钟，在你——相当于两小时）
你让她给你二分钟，我就给她二分钟
（二分钟的意思是，太阳挂累了
换只月亮，并找来无数星星陪着挂）
你让她给你无数个一分钟
她就给你无数个一分钟
（她所有的一分钟）放你回归山林
2005.12
《啊》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有了偷窥的毛病
有一天，我去偷窥蚂蚁
我选了个隐蔽的位置，拿着书装模作样
黄槐树下，它们出现了
一只接一只，排成队齐步走
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那只喊口令的蚂蚁
仍然是这颗黄槐树，也许还是那窝蚂蚁
好像是自由活动的时间
它们有的抱在一起，啊！太像人了
有的两只垒在一起，啊！太像人了
一只举着前腿冲向另一只，啊！太像人了
有几只在搬死苍蝇，拉地拉，推地推
啊！太像人了！有一只蚂蚁离蚁群较远
一幅不与凡俗为伍的样子，真是太像人了
200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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