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我在你怀里呆到第十天
就被送出去了
像先我出生的姐姐
后我出生的妹妹
我们像小羊羔一样被送出去
你亲自为我们挑选羊妈妈
你说，要年轻、乳汁丰沛的
 
那时，我们的眼睛才睁开几天
第一眼看到的应该是你吧
比看这个世界要早
那时，我们还不懂得抱怨
随遇而安，有奶便是娘
弱小是我们唯一的武器
这么多年，我就想问一句
当羊妈妈接过我们时，妈妈，你哭了吗？
 
那个十八岁入党，被会议、文件占领了的女人
妈妈。你有一部分时间应该是属于我的
我没有得到
我的姐妹也没有得到
你说我的出生是在午后
对此我心存怀疑
我不信任我的生日就像我不信任
伪证年代的证词
 
我们在不同的羊妈妈怀里
忘记了自己的来龙去脉
我们爱她甚于爱你，妈妈，在你被批斗，被打
被关在黑房子挨饿时
我们这些分散在四面八方的小羊羔
没有看到你受苦的样子
也没能看到你坚强的样子，妈妈，这是一段空白
 
有一次，你塞给我三个
梨子，又黄又大
我的小手拿不住，我抱着它们
对别人说，这是工作队的人给我的
妈妈，我几岁呢？
我怎么就记住了梨子
记忆到此为止
梨子的结局成了无言的结局
 
你把我们收回时
我们已经长大，我们在你的反对中结婚又在
你的反对中离婚
对加入组织、开会、做报告充满厌倦
在你面容慈祥起来以前
我们先成为了你的对立面
 
现在，我们带着各自
支离破碎的情感，来看望你和爸爸
白头偕老的爱情。我们团聚了。沙发上
我们挨着你坐着。妈妈，你叹息了吗？
你说，我的如花似玉的女儿们

2009年3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