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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七月的海:李云诗歌评论N篇         

谁是七月的海:李云诗歌评论N篇

作者:李云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点击数:2550 更新时间:2009/10/25 22:15:51
 





◎谁是七月的海?(作者:向卫国)





丹东,打碎我!

打碎那面镜子,让一千个

一万个“自我”从碎片中复活





   这是女诗人七月的海《致丹东》一诗收尾的一节。初次在网上看到这首诗,我就十分惊异,何以一个女孩子选择了这么一个残酷的关于“革命”的题材?

现在七月的海要出诗集,嘱我写点文字为序。打开她寄来的诗稿,《致丹东》赫然摆在第一首的位置。再次读它,我同样感到了内心的惊悚。一想来就让人至今尚感其“火热”的法国大革命,丹东是始作俑者之一,位居革命政府公安委员会主席之职,斩下过不少贵族的人头。可是正当革命如火如荼,“你突然转向”,放弃了革命的远大目标,开始和妓女鬼混,最终被罗伯斯庇尔送上了断头台。著名学者刘小枫说,“苏格拉底之死对‘民主’提出了质疑,丹东之死对现代人民民主的‘自由’提出了质疑。[1]”这显然不是随便一个什么人都愿意关心的问题。七月的海,不能不让人刮目相看。





但是,七月的海显然并不是真正关心“革命”的话语,她只是对那些激烈、尖锐、疼痛、甚至残酷的体验感兴趣。读她的诗,不难发现这一点。《艾米莉,我秘密的刺》,从题目就感到了某种难以让人忍受的东西。诗歌取材于《呼啸山庄》,这一个残酷的复仇故事,显然与艾米莉本人的隐秘情感有关。或许是七月的海从艾米莉身上照见了“自我”的某一个侧面,无法不耿耿于怀。“你就是我,我就是你!”“而你,艾米莉/我秘密的刺,在那秘密的眼泪中,浣洗/一个人的名字,一个人,手指轻轻拨动”。七月的海作为一个女性诗人,其“迷恋、残酷、执着”,始终与爱情秘密地相联。《洛丽塔》是又一个妖艳的美丽的残酷的故事。“洛丽塔,涉过空旷的水声,我们手/牵着手,摘取身体内的樱桃。”(《噢,洛丽塔,我只是自己的樱桃》)艾米莉、洛丽塔、七月的海……如此并列起来有其任何的合法性吗?





   不,丹东!不要忘记丹东。他像一个尖锐的异物楔入诗人与她神秘的姐妹们中间。有某种独特的品质是那些姐妹们所没有,而是诗人七月的海与丹东所共有的。那是什么?

   再读一读《致丹东》,有一个词逐渐地凸现出来——“自我”——“打碎那面镜子,让一千个/一万个‘自我’从碎片中复活”。爱情让人绝望,情感的深刻内伤,都不能让诗人放弃个体的意志,屈服于美丽的牢房(如洛丽塔)或是走上残忍的复仇之路(如艾米莉——希斯克利夫)。





我万能的主,纵然焚烧我206块骨头,在疼痛中

再生的我,也决不会偷长一块媚骨

在形而上的欢乐中,我会透明地

走在风中。……

——《拒绝人为的解读》





七月的海自有另外的生命同体形象。在2003年3月21日国际诗人节那天,诗人有感于伊拉克战事,写下《在一声鸟鸣里,我突然阵亡》这首诗:“我不能沉默,可我又能说些什么?/一个诗人的愤怒,是多么脆弱!一个女人的愤怒/是多么可笑!我不是诗人/我是一个女人:是贞德?是花木兰?是唐赛儿?//我都不是。在我透明的泪水里,匍匐着一行行/模糊的诗句……”“我不是战士,为什么在2003年3月21日/在一声鸟鸣里,我突然阵亡了?”“哲学—革命家”丹东,“战士”贞德、花木兰,“女人”艾米莉、洛丽塔,三个“自我”合而为一,成为一个独特的女人——七月的海。





   在作者的另一首重要的作品,诗剧《走在十字路口的赫拉克勒斯》中,这种“三合一”的形象再次完整地呈现:赫拉克勒斯——战士(生命,创造,力量);卡吉娅——女人(感性,浪漫,诱惑);阿蕾特——哲学家(理性,美德,意志)。





那也是一个秋天的午后吗

你在苹果树下静静地读《奥德修斯》

这时,两个女子向你走来

赫拉克勒斯  你直觉的马开始咆哮

美丽的女子将会引你走向两条道

一条通向邪恶  一条通向美好





   值得注意这个“也”字。从逻辑上讲,赫拉克勒斯这样一个神话人物生于《奥德修斯》问世之前,他是不大可能读到这部伟大的史诗的。显然是诗人自己在阅读中产生了迷幻之感,赫拉克勒斯与诗人的“自我”因为某种契机而在一瞬间重合。“秋天的午后”,“苹果树下”,这正是诗意的幻想之时、之地。赫拉克勒斯身边的两个女子是两种诱惑,听听阿蕾持对他的劝慰:





灵魂高高在上呵肉体只是它的奴隶

与我在一起吧

否则你只会脆弱的不堪一击

是的  卡吉娅让你享乐感受轻逸

我让你痛苦沉重但生命的美好

却不容质疑  享乐和美好

都是幸福呵却拥有本质的差异





很难想象,七月的海身上的这种古希腊的理性品质从何而来,这首诗无论内在的质地还是外在的语感都带有荷马的味道。阅读?还是一种天生的气质使然?尽管我从诗人的作品中感到她确实有着与众多女诗人迥然不同的阅读取向(比如她显然不像多数女性一样倾向于或夸大其词或温情脉脉的情感喜剧,以及张爱玲式的对世俗生活的迷恋等),我仍然不太相信阅读可以完全左右一个诗人的美学指归。





笔者对七月的海个人的经历一无所知。只是这里:“……其实/我还是脆弱的,我抵不过/病魔小小的玩笑,通常/以死相逼。”(《死亡》)这里有明白无误的对于生与死的界限分明感受到的恐惧。而《点滴》一诗则以异常清醒又富有质感地笔调写出了针药对生命的维护和不可缺少。没有类似的经验的人,是决不可能像这样冷静而客观地注视着自已的生命,注视着其“点滴”的衰荣变化的。通常具有如此遭遇的人会有两种不同的生命反应,一是异常的敏感而脆弱,时时陷入绝望;一是相反,以坚强的理性维持超常的意志,对人生的每一关头都做出清醒的选择。七月的海无疑更像后者,尽管她时时坦陈自己的“脆弱”,我却宁愿认其为一种自我提醒。她内在强健的生命,使她完全有能力在紧要的关头像丹东一样地“突然转向”,紧紧把握住自己的情感甚至生命的方向。





   如果生在一个革命的时代,如果生为赫拉克勒斯的男儿之身,七月的海或许就是一个丹东似的“革命—哲学家”;但她生为女儿,她只有一个源于希腊,酷似丹东的理性“自我”,一个“自由”的灵魂,统摄着她生命中的各种力量。

            



                                      ——是为序。



                                             

                                        2003年6月29日



◆  李以亮:更高,更快,更强



阅读李云,已经不记得有多长时间了,也不必要记住。很多话已经说过,所以也就没必要煞有介事地再说。总起来说,有两点阅读的印象是属于李云的:

  一是她对诗的热情,是一种真爱,是其精神生活的全部宽度和纵深,这个太重要了,这使她区别于那些可有可无的涂鸦。因为有真投入,写起来就常常是一发而不可收。这也符合投入产出的关系。我相信每个写作着所写下的每一件作品对个我的意义,但清醒的写作者绝不会把这种意义无限放大,除非他过于自恋或者自负。

  二是她总是能够给我们带来惊奇和期待的。我可以很有根据地说:她的写作是生长的写作。这里有两层意思:首先,她的诗写速度和发展速度,保持了一个良好的势头和基本的平衡。她不是定型而一成不变的,不是所谓“我已走到人类的尽头”的先验的、玩完儿的写作。这是因为她自身正在一起生长,还有什么比生长更雄辩、更值得我们瞩目的呢?只要生长,那怕只是一棵草一株树,你都不能否定一座森林的可能。其次,她的诗写的根扎在泥土深处,不制作盆景。她有她生命的根,她有她拥抱的大地,她向内心岩层勇猛的掘进,它们共同构成了李云诗歌生长的必要前提。

  假设李云的诗歌是她手中的一只风筝,假设这是一项非奥运项目的竞技,我以为竞技者只需攥紧手中的线,保留线的长度,她就能够而且一定能够实现“更高,更快,更强”的目标。

  另外,放风筝的一个常识是,一定要逆着风跑。

 



 ◆  张执浩:“因为这些苹果里养着蛀虫”

  --李云诗歌印象



  起初是“七月的海”,然后是“李云”,后来又是“罗芙”,也许还有其他马甲吧,这种现象只有在网络时代才会如此频仍。一个狂欢着的虚拟的世界对应了诗歌写作者的现实:妻子、母亲、情人,三位一体,又各自东西。建立在这各种身份之上的是女人--本质上的母性、雌体。每当我翻过这个女人的作品时,就不免想到她曾经写过的一句诗:“因为这些苹果里养着蛀虫”。苹果有着光洁的表皮,但其中孕育着不安--

  你瞧,我们砍得多么欢

  多么欢:树桩一阵阵射出白色液体

  我们尖叫、失声,看见锯子突然崩断

  因为爱之所爱,所以我爱你

  李云的诗歌里始终弥漫着一种被抑制过的狂野的激情,就像一座火山,脆薄的地壳之下涌动着灼热的熔岩,当她尖叫时,她会直截了当地喊出来:“我喊你,用冰冷的子宫喊你/我喊你,用冰冷的骨灰盒喊你”。我一直觉得,“喊叫”应该是上天赋予给人类的一种最原始的表达情感的手段,但随着“文明”的驯化,能喊、会喊、喊得动听的人越来越少了,我们更习惯于优雅地说,或沉默,丧失了声带中最富有力量的那一部分。所以,阅读李云的过程,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可以当作是一种回溯的过程,一种重新寻找我们声带位置的过程,也是一种召唤。

    喊叫需要激情。如何在单调乏味的庸常生活里找到并保持住激情,这对我们每个写作者都构成了一个挑战。从李云提供给我们的已有的文本来看,她似乎胜券在握,她似乎随时都在感受着那滴“硫酸”带给她的疼,她似乎就要这样大喊大叫着从青涩走向成熟……

    其实,辑录在这里的诗歌中有一首我非常喜欢,那就是《逃跑的向日葵》,这是李云诗歌的一个异类,但它很好地使激情得到了抑制,显示了背叛的暴力:

    我有时对着阳光

  故意倒下去:我朝这个

  专制的政府

  举起的,是脚。

  是的,她不投降,对于生活,对于所有的专制者,诗人举起的是脚。

                                                             

                     2006-4-20

 

◆   韩少君;一个假设



今天下午,我在想,如果在渤海边遇见了李云,除了少不了吃虾蟹,饮酒,我可能会说出以下文字:

  1,在商务活动中,我得到了迪卡尔的哲学语言:“我一生中只做了两件事,一是做简单的事,二是把复杂的事做简单。”

  2,了如先生辞条里,收了菲利普?拉金的半截诗---

  当我看到俩孩子

  当我猜他正在搞她,她不是吃了药

  就是用了避孕膜...... 

  ——选自《高窗>>

  我一次次读她,每次都极有感触。这大概就是好诗的味儿,也可能是我的嗜好。我喜欢吃干鱼,要么生吃鱼。

  3,在这一札诗中,我最喜欢《养虎者言》和《女技师》。

  能够豢养一头猛虎的文字,绝非撒娇的文字。撒娇的文风,女诗人之大忌。

  明天上天子山,今晚驼着背猴在电脑上,就说到这。

  啥时候渤海听涛。

 

  2006,4,18





 ◆    《李云诗歌印象》(作者:兰雪)

    

  一提起李云,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美国自白派诗歌的代表人物西尔维雅·普拉斯。那个激情,天才,富于传奇色彩的女诗人。但对于李云了解多一些的诗人和朋友们会说,李云固然激情,天赋,但性格中更多柔媚和单纯,而少了偏执和另类。不错。正因为此,李云才成其为李云,而非西尔维雅·普拉斯的再版和翻版。综观其人其诗,如下几个特点,印象较深:

    

  一、激情似火,柔媚如水,敢爱敢恨!用她自己的话讲,就是一个骨头里埋着火的女子。这把火一旦被点燃,一旦烧进诗歌,势必熊熊,情必汹汹。

  “我喊你,用冰冷的子宫喊你 /我喊你,用冰冷的骨灰盒喊你”“我喊你,用星星用月亮用石头用落叶用天蝎的毒汁 /我喊你,骑着流星的尾巴喊你 /扮成蝴蝶的尖叫喊你 ”(《喊风》)爱着,痛着。气势何其排山,烈焰何其倒海,亦冷亦热的情感何其波涛汹涌!“就让我再死一次吧,让我再做三百年蝴蝶 /但你要等我 /等来世,你教育爱恨、我教育生死 ”(《与梁兄书》)面对一份真情与挚爱,诗人又是何其地决绝与炽烈!而“你教育爱恨、我教育生死”,奇警而直达。“熟了,我们太熟了/ 我们熟得彼此热爱彼此怀疑了/我们熟得一起对着镜子 /恶狠狠地说:你永远都不知道我多爱你!”(《熟了,已经熟了》) 爱中的犹疑与猜忌。爱中有恨,恨中有爱,水乳交融,难解难分,是如此无情地折磨着外表柔弱、娇媚的女诗人!上帝啊,这不是神圣、尖厉的呼叫和壮丽的痛苦描绘,又是什么?!

   

  二、大胆而奇特的想象力,一次又一次地印证着诗人的天赋与才华。

  “我瑟缩在他的怀里,手脚冰凉 /他像扳下一片鳞甲那样/从我的耻骨上,扳下了一块块月光 ”(《无病而恙》)象这样灵感四射,想象奇特的诗句,我想,也只有属于李云,属于七月的海!诸如此类映射着诗人天分的诗句,举不胜举。例如:“纵然是一把天火/ 也煮不熟那块石头了”“我们甩着纵火的鞭子,在草地上 /放牧一只细小的雪兔 ”等(《幸福,在削足适履之后》)。这里,且让我重弹一下“诗从语言始,到语言止”的老调儿。纵观李云的诗歌,之所以受到如此众多的诗人和诗歌爱好者的关注与喜爱,首先取决于她天马行空般的想象力与奇丽的诗语言。然后,才是诗歌的内核,诗歌的意蕴。关于这一点,无庸置疑。

    

  三、大爱与大痛,小爱与小痛,皆使诗人的灵魂备受煎熬,从而成其为诗歌的主旋律。

  常言道,有爱就有痛,有痛就有爱!但诗人的爱,不单单是对于小情小爱的啜饮与吟唱,更有对大情大爱的呐喊与抒写。譬如写于2003年3月21日诗人节,关注世界局势与和平的诗歌——《在一声鸟鸣里,我突然阵亡》,就是这方面的佳作。“樱花,在风中小睡。而我,走在春天的大道上 /忽然感觉了彻骨地冷:伊拉克的枪声 /是一阵风,穿过我的骨缝;波斯湾畔的 /空中花园,开满了恶之花…… ”“我不能沉默,可我又能说些什么? /一个诗人的愤怒,是多么脆弱!一个女人的愤青/是多么可笑!我不是诗人 /我是一个女人:是贞德?是花木兰?是唐赛儿? ”“噢,我都不是。在我透明的泪水里/ 匍匐着一行行模糊的诗句;在转身而去的背影里/ 花朵,突然碎在风中。我的心,碎在中东 /那些巡航导弹锃亮的壳上,尽管,我不是战士”“我是东方一个临风小舞的女子,是一个 /写着情话顾影自恋的女人/ 我不是战士,为什么在2003年3月21日 /在一声鸟鸣里,我突然阵亡了?”笔锋直指制造“伊拉克的枪声”的罪魁!而“我的心,碎在中东/那些巡航导弹锃亮的壳上”,尤显激愤,痛心,正义而无奈!这是一个时代的悲哀,也是一个诗人真正的悲哀!

  除此以外,《女技师》也是诗人关注民生,体现大爱的佳作。“不是三角铲,不是磨光机 /是秋风沙沙地/在大地上磨着牙齿。我坐在你的对面 /看你打磨、除锈 /往命里摁金子,我看见 /你把安全帽扣了又扣,其实危险并非来自天空 /一只土蜘蛛安全地 /爬过道轨,接着是另一只 ”。其艺术性与思想性较为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一个枯燥乏味的安全常识,通过诗人巧妙设置的隐喻,与形象化的语言,立体地呈现于阅读者面前。

  相对于目前流行,乃至于泛滥的纯个我,纯私人写作;相对于一大堆诗人,对于小情小我的迷恋与低吟浅唱,我更看重一个诗人对于大情大爱的抒写。因为它体现了一个诗人最基本,也是最终的悲悯情怀。而一个没有悲悯情怀的诗人是不可想象的。一次闲聊,李云曾和我说过这样一句话:“我记得有个朋友说你和我都在写痛,我的痛是暴雨,你的痛是用刀子剐。”此话说得颇有道理。看来,这位朋友,对于我和李云还是有些了解的。不过,在我看来,不论“痛是暴雨”,还是“用刀子剐”,如果仅仅圄于小情小我的哀叹与流连,不足为奇,不以为怪。一个诗人,一个真正的诗人,如果在抒写大情大我时,依然能够做到这一点,那就不可小觑了!他,或她,必是登临了另一种大天地与大境界!

    

  越来越沉默,或者说,越来越羞于说出自己的感觉。是诗歌,还是这个物欲横流,人心不古的世道?我不清楚,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理论个一清二楚。然而,面对李云,面对李云的诗歌,我却不能不说,甚至于想壮起胆子来大声说,高声说。

    喜爱李云,喜爱李云诗歌的读者和朋友们,原谅我——

  原谅我,说的还远远不够!

    

    2006。4。20







◆               ◎放大黑色的影子

                    ——七月的海诗歌断想

                                 作者:格式





1、七月的海

最初在网上看到这个名字,总以为她是海边生的。其诗的开阔与大气,的确像大海的波浪,给人以持续不断的冲击。这不仅在当下的女性写作中比较少见,而且在当下的网络诗界也十分难得。于是,我信手跟了个贴子,追问其名字的成因。虽然我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但她的回贴速度之快,还是出乎了我的意料。一般情况下,女性诗写者是比较忌讳素不相识的人刨根问底的。她的率真与诚恳,让我断定,这是一个有写作历史的人。尽管她的释解,一下子粉碎了我的望文生义,我依然觉得,此人的诗写是可持续点击的。她说,她喜欢海。这对于一个出生于内陆的人来说,拥有如此之憧憬,差不多即是本能所致。它一方面意味着一个人之于微环境不由自主的超脱与僭越,另一方面也意味着这个人业已抵达事物的深渊。因此,她把自己的第一本诗集命名为《七月的海》,绝非故弄玄虚的出奇制胜,而是尊重自身的水到渠成。这种命名,与其说是对自我的追认,不如说是对自我的重构。同时,也印证了另外一句话,“每个人都在定义她自己。”当然,这不是山重水复后的失语,更不是自作聪明的同义反复。这是自我的确立。这是自我见山还是山的夺胎之举。





2、黑暗期

自我的确立是一个过程。这个过程,即诗写者破土而生之前的黑暗期。关于写作的黑暗期,七0后诗人朵渔曾作过较为精辟的分析。大意是一个诗写者的黑暗期越长,这个人的诗写就越容易经受住时间的砥砺。其实,他讲的不是厚积薄发,而更多的指涉成名与文本之间的关系。就此而言,十二岁开始写诗的七月的海,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就夺得全国羊年处女作诗集大赛诗选的三等奖,应该是到了名利双收的季节。那么,她到现在为什么还名不符实呢?从大的方面看,山东诗界被儒家意识笼罩的时间过长,只问稼穑,不事张扬,已经成为诗写者共有的禀赋;从小的层面说,性格决定命运。七月的海只想把诗写好,多年来并未真正考虑诗最终能给她带来什么。莱芜是闻名海内的生姜之乡。生于斯,长于斯的她,不可能不浸染这里的地气。大凡在地下结果的作物,在地下呆的时间越长,其收成就越发可观。其中,也不可忽略土壤的功用。比如,粘性强的土壤,就不太利于果实在黑暗中的生长。衣食无忧的生活以及和谐的三口之家,为七月的海提供了相对疏松的土壤。只要在黑暗中守住自己,她就有自由伸展的地方。她之所以坚持在黑暗中不断地沉潜,除却“拒绝人为的解读”之外,就是要“剔除命定的苍白”。巩固黑暗,似乎只有如是,方能找到诗写的北。





3、生姜之辛

生姜,外表朴实,宽厚而不规则。其味,介于辣与涩之间。有祛寒养胃之功效。七月的海,其诗写几近上述特征的翻版。在“绝望与梦想同时盛开”的地下,姜拥有众多鲜为人知的秘密。这些不可告人的痛,在“天黑了又白了”的日子,变成了“白天的芒,夜晚的刺”,轻易地伤害着读者虚弱的胃。虑及读者的承受力,七月的海急切的语速、强硬的词汇,并没有带来毁灭性的效果。究其原因,就是她用诚挚的情感为诗写的语境裹上了一层糖衣。糖衣,既自觉地完成了其诗写语言的变速,又自然地流淌出一种温润的古典情怀,从而使读者心甘情愿地接受了“猫吃辣椒”般的檀香刑。七月的海,非常清楚引爆疼痛的后果。她怕殃及爱人与孩子,宁肯侧过身去,独自“从痛里拔丝”。她是软弱的,“一声鸟鸣”就可让她“突然阵亡”;她同时又是坚韧的,“万能的主”,纵然焚毁她206块骨头,在疼痛中再生的她,“也决不会偷长一块媚骨”。她的痛,之所以不能扎进读者的皱纹,就是因为“古典的浪漫让卡吉娅和阿蕾特”,在她身上“和谐的溶为一体。”针锋相对,且和平共处,一边彰显了七月的海出色的自我平衡能力,一边又匕现出其灵与肉活色生香的悲剧。悲剧的本质并不是不幸,而是事物无情活动的严肃性。但这种命运的必然性,只有通过人生中真实的不幸遭遇才能说明。透视七月的海,就会发现,其诗写文本的兼容性,源于一种剪影式的干脆。形状上的粗,有时更能提升语言内蕴的张力,以致意外地取得“我不想说,但很亲切”的成效。





4、幻象

七月的海,非常喜欢七这个数字。七夕与七寸这两个词,也极易勾起女人们的牵肠挂肚。女人与蛇的同质异构,让我们对待女性诗写,也必须坚持打蛇要打七寸的原则。七寸是关键,是中枢,是核心,是要命的地方。让我们来找寻一下七月的海,看看她诗写的七寸,究竟在那里?纵观她的文本,其诗写充满了灵魂的对质。你与我,常来常往,酿成一种相见恨晚似的虎视眈眈;第二人称与第一人称,就像一个人的左手和右手,聚散常依依,相看两不厌。很少出现第三人称。第三人称在她这里仿佛成了见不得人的第三者。即便其中的“你”,也是“我”,是撕碎的我。“丹东,打碎我!/打碎那面镜子,让一千个/一万个‘自我’从碎片中复活“。自我的争辨,产生了诗。记得有位哲人曾说过,人是这个世界的缝隙。从揭示存在的真相来看,我以为,人是这个世界的破绽。之于女性,恐怕要溯及其自我的迷失。女人与镜象的不可分,昭示出一种天然的自我迷恋。这种迷恋,表面观似乎是一种令人艳羡的孤芳自赏,实际上裸露的却是令人为之扼腕的自闭。女人总能为个人的自闭,找到许多莫明其妙的理由。哪怕是一个极其细小的理由,都可以让她们反复地把玩,意淫似的打磨。女人擦拭自己,就像擦拭一面古老的铜镜。能擦出自己,并且能照亮别人的毕竟是少数。七月的海,以沥血的擦拭,终于在破碎的镜子里发现,自我是一种幻象。她的痛,也由此找到了根源。一位女诗人指出:“女性身体内部总是隐藏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毁灭性预感。”这种“毁灭性预感”,足可让七月的海习惯闭上眼睛,用颤抖的睫毛体验幸福和灾难的降临,同时也决定了其诗歌的颜色、声音和气味,包括词语的感觉与位置。她的诗写骨气铮然,掷地有声。其文本的硬朗,就像一次次成功的高空带电作业,然而,呈现出来的却是自我的犹豫、游移,甚至虚弱。





5、反阅读诗写

古人云,“破万卷书,行万里路。”诗人黄灿然强调,诗人应“求诗于书中,得诗于书外。”阅读之于写作的重要性,不仅仅在于它能够拓展诗写者的视界,提升诗写者的知解力,关键的关键在于它还能够让诗写者清醒地认识到,如何站在前人的肩膀上言说。寻找诗写的根据,增强个我的定力,这是每个诗写者在这个“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时代,向阅读提出的必然要求。不幸的是,有些诗写者把阅读直接搬迁到个人的诗写里,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演化为“思想的摘要与索引”;更有甚者,打着“向大师致敬”的旗号,将所有“影响的焦虑”得意洋洋地易化成奴性的认同狂欢,以致读后感写作、殖民写作一时成为压倒性的诗写风尚。有鉴于此,七月的海首先用个人的体觉置换阅读时获得的体会,其次在个人的诗写里竭力放弃与原有语境的互文,从而构成一种自主性较强的语境。从《哦,洛丽塔,我只是自己的樱桃》这个题目就可以断言,七月的海晓得,阅读是一种记忆的沉积。反阅读诗写就是对沉积物的有效清理与整合。知识对经验的凝固以及对经验的缩减抑或对经验的架空,一个诗写者一旦不对此保持足够的警觉,那他的诗写就很容易沦为大师作品的经纪和帮闲。七月的海对名作人物符号的借代以及对人物形象的借用,让人误以为她的诗写过多地依赖于间接经验,其实这是一种假象。有这种误解的人,显然没有看到,大师文本中的人物在她的诗写里只是个线索或者契机,根本不构成此在语境的前设,是地地道道的自我的洞开,是“虚构的雪/在纸上,演绎一场背叛。”正如史蒂文斯所言,“诗人的功能是使自己的想象成为读者的想象,只有当他看到自己的想象在别人的心里闪亮,他才实现了自己的功能。”





6、方正之气象

汉语最终给出的是形象。作为一个用汉语写作的人,假若不了解汉语的这一本质属性,那么他的写作就很难说是有效的。基于此,七月的海很少使用口语。她对书面古语的偏爱,不但让她的抒情洇出了一种稀有的东方感,而且还令她的诗写意境溢出了一种源头上的湿度。正本,方能清源。有的人可能以为,七月的海过于喜欢强调,释放高音还不够,还要感叹号与问号并用,生怕人们不知道她在哪里,不太顾及文本的整体感。我认为,抒情的本质就是强调。在叙述泛滥的当下诗界,强调的凸现,恰恰是在张扬灵魂的内在呼喊。有谁能理解她刮骨似的痛?七月的海曾告诉我,血糖低的时候,半夜里真能感觉到灵魂出窍。“那时,我正穿了透明的雨衣,站在窗外/我看见了自己,哦,塞勒涅/这些你都不要说破-”脱掉她“大理石的冷”,不难看出,她的诗写早已剥离了伪抒情之甜。“成群的蜜蜂飞来了 /小东西,我的身体不是花园 /糖又一次泛滥:17.3? 天!”作为女人,谁对生命之甜没有过憧憬?作为从花季走过来的女人,谁不眷恋与鲜花相拥交欢?可是,作为一个资深的糖尿病患者,七月的海对于鲜花与糖的爱恨交加,几乎到了“万径人踪灭”的地步。她一次次地抛弃自己,又一次次占有自己,逐渐接近了诗歌那“最后的哭泣与命名”。“一枚叶子/在痛里扑打着天堂的门”。这种惊天动地的抒情,让我再次看见了仓颉造字的情形。





7、抒情的质感

神话是女人的贴身之物。对贴身之物的改写或者重组,令七月的海之抒情拥有了质感。比如,在《黄昏》,“她起身,在画布前 /画一只水鸟。她想画水鸟//凌空而去的姿势 ”,结果“却画了一双眼睛/一双男人的/眼睛,笼罩四月的黄昏。”这种背道而驰的改写,一方面扩充了语境的容量,另一方面又挑明了改写背后的秘密——那就是与诗写者在此刻停留有关。在此刻停留,意味着七月的海写作立场发生了位移:从狭窄、柔软的个人化情感的唯美表达,转向开阔、结实的面向公众的个人经验的戏剧性表达。《父亲母亲》这首诗,就是典型的代表。平实的语境将诗写主体施之以现象学的“悬置”或曰“加括号”的处理,似乎尽量让事物“完全自己呈现”。诗歌语言、修辞中的延宕、反讽、多视角、多种叙述声音等造成的综合效果,集中在一棵司空见惯的树上,既利于隐含诗写者的个人心性,又利于面对公众,让时代的喜剧和疾病心理、经验得以借机释放。面对自己的父亲母亲,任何人的言说,都不可能花里胡梢,这是人之为人的底线。这种最基本的诚实,令七月的海的诗写语言,看上去有点笨拙,但这是一种与生活的具体性、活力和奥秘相对称的有着鲜活生命力的语言。这种语言拥有使事物既是它自身,又不仅是它自身的能力。在《父亲母亲》里,或许诗歌不是语言的炼金术,但语言却一定是光阴的炼金术。我们知道,此刻本身是混乱的,暧昧的,正是靠着这种有着具体呈现能力和非凡结构能力的诚实的日常语言,这混乱的、暧昧的此刻才表现出以真实性为基础的清晰而奇妙的诗意。生活和诗歌,才同时拥有了对方。在此刻停留,于七月的海之诗写,更多地显现为一种出神状态。出神,便意味着她的不满足。驻足不是诗写的目的。她要打量,要质疑,要不停地追问。唯独如此,她的抒情才能更加饱满有力。因为她知道,“写作是趋近,是理解,是建立一个对于个人而言有效的面对世界的机制,是讲话。”(孙文波语)





03/10/20







 ◆            ◎一个挨个把美叫醒的美丽女诗人

                      ——读李云诗集《最美的神》随想

                               作者:南鲁





手头上有一本诗集《最美的神》,是海风出版社的好友刘克从福州到上海时,送给我一大袋诗集中的一本。我注意这本诗集,因为它的名字吸引了我,我想知道最美的神是什么样的。后来,在闲暇时,我就会随手看上几眼,这一看就忍不住经常瞄上几眼,得到些美神的眷顾。后来,在网上认识了作者李云,说起来还是我的山东老乡,越发显得亲切起来。再后来,她嘱我为《最美的神》写个评。这下难为死我了,一来我没有理论功底,二来我诗的素养较差,生怕把最美的神涂个大花脸,几次推托,她摆出一副不写就生气的架势,这可如何是好,后来想想,怕什么呀,最美的神是不会在乎的,也会原谅我的,那我就画几笔吧。反正我事先声明一下,我写的不是诗评,是自己的一点随想。或者你就当一个痴人,嘴里念念叨叨的一些说词。





我是一个天生爱美的人,是一个见到美的人和事物就走不动路的人,但我也是一个对存有疑惑的人。我一直认为美是无常的,是容易变的,是梦幻泡影,是光和影的游戏。《心经》中说“照见五蕴皆空”,这“五蕴”就是“色、受、想、行、识”,其中的“色”是指一切外在的物质,是我们看物质的“形状”色和“颜色”色,即“形色”和“显色”,而这个色又是无常的变化的,也就是说我们所看到的客观世界,这一切都如果都不真实,显得虚伪,那么我们看到的美又有多少可靠呢?看了李云的诗后,我有一种感觉,读这些诗的过程,也是认识美的过程。她知道有情人间,那些美虽然虚幻,但也是必需的温暖的,她就像一个魔法师,手持魔法棒,一个个点化着她周围的一切,让一个个都美丽的站起来,呈现在我们眼前。这如同李云的名字,她是把自己揉碎了,蒸发成水汽,飘成一种美丽的变幻莫测的云,呈现给大家。她就是那最美的神啊,她看世人和万物眼神是最美的,她对这个有情世界说的话是甜美的温暖的,她无私地爱着一切,就连她的血管里都贮满了甜和爱,她不怕过多的糖份让自已眩晕,她只是要那些甜美和爱,她如同阳光,围着地球刷子一样一遍遍无休止地涂着光明。





李云让美醒来,站起来,但她又让我们看到美的同时,还看到得更多,让我们懂得美后面的重量,不至于让我们像羽毛一样轻得飘起来。她会为一块石头忧伤,而且爱上它,把它放在心上。她在诗《为一块石头忧伤》中写道:“你搬起一块石头/一直往高处搬,一直。/你放不下了/你不是不敢放/也不是怕砸伤了自己的脚/你是爱上了/这块石头//你对它又爱又恨。/一块石头/让你又爱又恨,它上面的眼泪/齿痕,都是你的。/你把一块石头/放在心上了//你是心压着一块石头的女人。/若干年后,还会有人/用这块石头/砸你的影子/当你呻吟着/说疼,无人相信”。对这样的女人你会怎么想,你会怜惜着她的爱吗?你会不会也想做她的那块石头,让自己轻一点再轻一点,轻到是她怀里的几片雪花、几片云朵、几朵玖瑰花。读着这样诗,我知道她是清醒的,她知道她的爱也是给她负担和压力的石头,但她就是无法放下。她如此清醒,又爱的如此没有来由,这就是有情人间的轮回吧。我们多像那个蒙了眼围着磨一圈圈转的驴子,一圈一个轮回,爱着且累着疼着,无休无止。

 



李云的诗让你看到美看到爱,也让你对生命进行关照。她的诗里有佛性,她让爱和恨这个反义词和合,成为一体,就像佛把有和空和合一样。如她的诗《熟了,已经熟了》写道:“熟了,我们太熟了/我们熟得彼此热爱彼此怀疑了/我们熟的一起对着镜子/恶狠狠地说:你永远都不知道我多爱你!”我不知道李云对《易经》有没有研究,她的这首诗里蕴藏着生命的大智慧,就像易经里把9后面的数字又归为1一样,9是一个熟了的数字,没有了上升的空间,就像一个人站在了山顶,四周没有了上升的坡度,只有悬崖,只有不稳定的风吹来,只有不确定的前途,只有犹豫摇摆的心。从她的诗里我们可以看到:“我们熟了,已经熟了/挂在枝头,风一吹,就要坠落了//我们熟了,已经熟了/我们手牵着手,爬上山坡/再往上爬,就走‘下坡路’了”。





李云的诗随手翻,都有被美被爱包围的感觉,但诗里让我们读到的绝非这些。她有很多的诗,我都想拎出来说说,只是说着说着我就怕了,对最美的神说得越多,就越显得画蛇添足。还是快点禁了口吧,不管李云这个最美的神如何看俺,都是一种美的眼神吧。



 



◆     ◎飘向神的故乡的歌声

             ——李云《最美的神》印象

                        作者:路延军





   我是误打误撞进了李云的博客,才认识她的。间或的往来、聊天,其实彼此并不了解多少。我的一些作品,李云及时提出了自己的意见,而我及时修改,再看比原来好多了。但说实话,李云博客里的诗作,我没有细心的读过。其中原因很多,比如性别的不同,了解起来难!比如我受上网条件的限制,还比如初读她的诗没有太多感觉等等。直到《最美的神》飘然而至,直到我将诗集认真读了一篇,直到我从书中知道李云身患病症的时候,才读懂了那些诗,爱上了那些诗,对李云这个未曾谋面、也相识不长的异性诗人有了较深的情感。





    《最美的神》最突出的特点,是它对个体生命、尤其是对一个重疾个体生命生存状态的深刻体悟、思索和追问,并带有强烈的思辨性、深刻性和厚重性。霍普金斯说过:感情,尤其是爱,是诗歌的伟大动力和源泉。是的,人是有爱有感情的动物。女人尤如此,《最美的神》也正印证了这一点。然而,值得欣慰的是李云同大多数写“个体生命”的诗歌不同,这不同里边最关键的是:李云是病魔手上的人,而且是女人。





    在诗集中,作者更多的、甚至是全部的视野都集中在家庭、婚姻、亲人及外在生存环境里。还是因为病魔的缘故,作者在字里行间寄托了对生命、亲人、生活的强烈赞美、幻想、眷恋和审视,同时也对一些伪善、丑恶和不公进行了鞭挞与嘲讽。作者以自白的形式,将自己的情感、所思所想表达的真诚而热烈、准确而到位、轻重和力度也恰到好处。比如《请你来爱我》,可说是在独特个体生命体悟方面的代表作。





        当那么多人在裸舞

       当那么多人在身体内扭扭捏捏的抒情

       当我血肉模糊

       ——请你来爱我





       当你继续辱骂婊子骚货和妓女

       当你有一天忽然明白

       你所谓的妓女

       正是苦难的茨维塔耶娃和火热的萨福

       ——请你来爱我



     

       当我想说话却无力拉动嘴角

       当你哭泣再也找不到眼睛

       当我墓前的一缕阳光

       喃喃地诉说:人生一世啊,这个叫海的女人做到了悲而不哀

       ——请你来爱我





   上面选的是诗的第一、三、五小节。诗中作者不仅真实地描写了自己的生存状况,还拿那么多人虚伪的情态与自己形成对比,增加了诗歌的形象性、立体性;同时作者还联想到了“茨维塔耶娃”和“萨福”,继而否定了自己原先的错误认识;末一节写到“墓前的阳光”和“这个叫海的女人做到了悲而不哀”可说是作者情感的“水到渠成”。此诗,采用了较为整齐的排比形式、语言朴素、意象贴切而准确、形象,从而将其艺术性与思想性比较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并展现在读者的面前。





    万里长堤,一旦有了决口,势必一泻千里汪洋一片。火一旦被点燃,其后果势必冲天。李云曾说自己是一个骨头里埋着火的女人。那么是谁点燃了李云骨头里的火?我想应该是病魔!俗话说:有啥也别有病。面对病魔的折磨,内含激情、火热及天赋,外显柔美、柔媚和单纯的李云,就很自然的把自己的情感倾泻到生命、命运、家庭、亲情上。诗集中有大量描写这方面的作品。比如《为一块石头忧伤》《不息的母爱》《妈妈爱你,致阳阳》《曼陀罗》等等。比如下边的作品:





       不管你说我举重若轻

      还是举轻若重,我都想用斧头

      把一根羽毛砍倒。有人用斧头

      劈山救母,有人用斧头血洗江湖

      我只想用斧头:砍倒虚空。

      我举起斧头:不砍树不砍山

      不砍任何坚硬之物。我砍

      我砍永远都砍不断的瀑布,我砍孤独

      我砍下雪花——纷纷扬扬

      我砍下羽毛——扬起如雪

      ……

            ——《我砍……》





       我喊你,用冰冷的子宫喊你

       我喊你,用冰冷的骨灰盒喊你





       我喊你,用星星用月亮用石头用落叶用天蝎的毒汁

       我喊你,骑着流星的尾巴喊你

       扮成蝴蝶的尖叫喊你



             ——《喊风》





    作者被病魔折磨着,她痛着、爱着、恋着。于是,她就要“砍”,就要“喊”,而那气势姿态,有如排山倒海、火光冲天。“熟了,我们太熟了/我们熟得彼此热爱彼此怀疑了/我们熟得一起对着镜子/恶狠狠地说:你永远都不知道我多爱你!”(《熟了,已经熟了》);“一片叶子挣脱了肉体/向着你飞去;一片叶子留下来/连同我的身体,孤零零地/对着夜空,喊疼——”(《青藤喊疼》);“如今你也是肉胎凡身,你爱吧恨吧/左顾右盼吧,可是那么多女子/都不是我,都不是!唯一一次,我是一袭白裙的女子/风吹动我,吹乱了你的眼神……飘走了。我走了,只留下那梦幻的台阶”(《梦幻台阶》)。还比如《最美的神》《幸福》《虚妄之恋》《幻美》《低语》《苏州河》《幸福,在削足适履之后》《危险湖面》等诗作,都是作者对爱情的不同阶段、多角度、多层次的歌唱。女性的感情最丰富的,而且富裕幻想与憧憬。从古至今、由东到西,大凡能诗的女性,所诗的内容多半是离不开爱情二字的。其实,这也完全符合女性的生理和精神。作者在诗集中用大量的作品书写了“爱情”,然而,只要读者稍微细读且从作者本身(重病)出发想想,便不难发现这些爱情不能算纯粹的爱情诗,而是作者在“爱情的名义下”介入更多更深的对生命的思索。





    其中,诗集中一些作品写到了母爱,对往事的怀念以及对身边周围生活的关注。比如:“从小到大,我身上都带着桃木、黑豆、朱砂/从小到大,我胸前不是挂玉观音、就是挂金菩萨/从小到大,妈妈都把我看成仙女……可是就在昨天,我突然哭了/我看见了仙女的天衣和肋骨?不!/我看见妈妈正用一角神话,帮我阻挡鬼哭和狼嚎”(《母爱》)“一天又一天,我只是以陌生人的身份/居住于此:一座电厂/既是是我的最后的归宿/又是我一生的荣耀,我已经找不回/迷失的青春和被劈开的山峰//我只能用内心的风暴瓦解着天生的乡愁”(《乡愁》)“他们是附近村庄的农民/他们是干一个月不如偷几块铜板能挣钱的民工/可是他们,有时比抢银行更罪加一等/可是此时,我为什么心软体软/软成一截海水/这人间有说不出的苦涩,你就别说/回到家我脱掉鞋子/地板上,我站了很久很久”(《我为什么心软体软》)。尽管身处病魔之掌,但作者依旧怀着一颗感恩的心、怜悯的心、善良的心,从而表达了作者对过往岁月的无限眷恋、对母亲的深情厚意、对生存状态恶劣的底层人民的同情。然而,作者在感悟、体验生命、生活的同时,不仅摆脱了小情小调、花花草草和泛滥的纯私人写作,也没有因为自己身上的疾病,而坠入绝望的深渊。她怀着高尚的情感,写下了这样的诗句:





       而我,走在春天的大道上

      忽然感觉了彻骨地冷:伊拉克的枪声

      是一阵风,穿过我的骨缝;波斯湾畔的

      空中花园,开满了恶之花……



    

      我不能沉默,可我又能说些什么

      一个诗人的愤怒,是多么脆弱

      一个女人的愤青,是多么可笑

     



      我不是诗人,我是女人

      是贞德?是花木兰?是唐赛儿?

      奥我都不是。在我透明的泪水里

      匍匐着一行行模糊的诗句;在我转身而去的背影里

      花朵,突然碎在风中

      我的心,碎在中东那些巡航导弹的壳上



            ——《在一声鸟鸣里,我突然阵亡》





    此诗写于2003年3月21日诗人节,表现了关注人类、世界局势与和平的人道主义精神,表达了诗人对战争的痛恨、否定、痛心,也委婉、含蓄地写出了自己作为一个普通人而无法改变这一切的失落、遗憾与无奈。





    应该说,李云是当代诗坛少见的有才赋而富有传奇色彩的女诗人。她疾病缠身,但充满激情却不偏执,她柔媚而不造作,她单纯而不另类,她敢爱敢恨,为人坦诚、率真而不加任何虚饰。其语言使用大胆而直接,使其表达具有了大力度的效果,令人震撼!虽然诗歌多采用直白的形式,但作者却以怪僻、冷艳、奇诡的意象来衬托,从而让读者有耳目一新的感觉。比如“子宫”“天蝎的毒汁”“鳞甲”“纵火的鞭子”“雪兔”“玫瑰灰”“斧头”“冰鞋”“窑”“沸腾的蜜”“猎狗”“兰花指”“月光的白”“桃木、黒豆、朱砂”“沙丽”“天火”“手术刀”“胆结石”“止血钳”“血糖”“阳光的身体”“黄金的铠甲”“安全帽”“杜冷丁”“老鼠”“鹤群”“法兰”“变压器”“扳手”“三角铲”“白狐”“仁慈的乌鸦”“战神”“粉红马”“银鱼”“雪豹”“磁力线”“骨缝”“诺和针、胰岛素”等等。表明了作者不仅能娴熟地占有、使用自己本有的诗场(指诗人的语言领地内的所有语言,比如李云是女的,且是电力系统的,所以像“兰花指”“玫瑰灰”“沙丽”法兰”“变压器”“扳手”“三角铲”的语言就是她固有的诗场语言),同时作者还能跨越界限,拓宽自己的语言领地,比如“手术刀”“胆结石”“止血钳”“血糖” 等,就是医学领域的语言,但作者也能恰到好处地纳入自己的诗歌写作,一方面是李云的天赋所在,另外,恐怕也得益于病魔。当然,我们还是期盼着病魔早早离作者远去。也正是因为病魔死死的,一次一次地纠缠着作者,而作者似乎在一种幻觉中写了不少带有宗教性、神秘性和灵幻性的作品,而且写得还相当美妙,比如《秘密》《海骸》《低语》《危险湖面》《梦幻台阶》《爱上狮王》《尖叫的蝴蝶》《母爱》等。而像《纳兰容若》《读里尔克》《布列瑟侬》《弗里达,弗里达》《夜读洛尔迦》《爱上蒙克》《致丹东》等诗作,则证明了作者涉猎知识宽泛,读了不少书。





    李云在诗歌艺术上取得了较高的成就,但也有其欠缺的地方。比如在对世界、历史、社会及生活、人民的生存状态上,与作者对个体生命等方面相比,则显得过于单薄,也许,这与李云的性别、视野及生存环境有或多或少的联系吧。也许,我们不能用这样的理由来苛求李云或任何一个人。但人来到这个世界上,不是与周围少联系的。尽管“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说法早已被遗忘很久,但我总觉得,人是应该站在世界、历史、社会、生活的舞台上来完成自己对“生命的天才表达的”。这就像一个雨滴、一棵小草,不能让自己离开满天的倾泻和一望无际的草原一样。李云是一个天才的诗人,相信她能在战胜一切“病魔”的日子里,去完成她对自己的天才表达。



                     

                                     2008年3月5日  黄河入海口



 



◆  ◎炽热的低语:一个爱情据有者的位置

                             ——李云诗歌印象散记 (作者:孙慧峰)

   

                      

                   (一)

   

    李云的诗歌,题材丰富而且多产,尤其擅长爱情诗的写作,其作品的绝大部分都是爱情诗歌。这固然是由于爱情一直是诗歌最恒定的素材,每个写诗歌的人不能不去写;也因为诗歌是情感的发酵产品,必须有强大的感情和充沛的激情才能产生,霍普金斯有这样的观点:“感情,尤其是爱,是诗歌的伟大动力和源泉。”李云的诗歌写作正好验证了这一点。

 

    一个诗人对爱情诗歌的投入并不代表一定要有相等的爱情的发生。李云这些诗歌,其实是她准备出来的在日常生活中使用和靠其生活的精神意境,甚至是她对爱情的表现与内涵的调查与思考。但她不是一个爱情的鼓动者,而是一个对爱情的据有者,这个据有者端坐在安静的现实里,对爱及其生活,用透心彻骨的感受与渴望进行着炽热的低语——

   

       “我爱你,是天使用疼痛的翅膀低语

        无数只蜜蜂,金色光斑

        从我的额前滑过:亲爱的,抱抱我

        我低语,一只小小的昆虫

        渴望被神抱走”(《低语》)

   

                      (二)

   

    爱情诗歌的出现基本有两种情形:一是爱的稀缺让人对爱产生渴望,这种渴望又变成意想和憧憬,于是不自主地用诗歌的形式把内心对爱的理解和想象宣泄出来;另一种就是身处爱情的氛围中,尤其是处在想象多于现实的爱恋状态中时,内心的甜蜜与美好勾画不自主地流淌出来。

    但还有一种更为普遍的状况:现实里有婚姻,但是婚姻里只有亲情的融洽而少爱情的浪漫滋润,于是有一种惆怅主使着人,在诗歌里表达出内心漫溢的情爱。这种情与爱,是一种乌托邦式的畅想,唯美而柏拉图,做为现实生活的一种心灵调剂存在,是把现实里隐私的情怀通过爱的表达和渲染释放出来,其对爱情的万种辗转等同于对天上浮云的赞美,或者就是对人间花草的亲近——

       

         ◎幻美

        我想把那片叫不出名字的花,叫成红罂粟

        或者紫苜芋,这两种花

        我都没见过。没见过的东西

        总有一种神秘的美,我相信你也是美的

        我没见过你在水中的五官

        所以我一次次在想像中把你拆解:

        这是你的鼻子、眼睛、口舌,这是你虚幻的腮

        它一翕一合,能蝉鸣般

        发出好听的音乐。在你变回月光之前

        我要从高处悄悄地滑落

        以云的形状,与你演绎一场水世界的悲欢

        --是的,我们来过,而后消逝

        而爱情在消逝之前,曾以罂粟花

        或者紫苜芋的名义,给过我们致命的谴责

   

   

                     (三)

   

    李云的诗歌里有一种强大的生命促动,有着美国自白派诗人塞克斯顿的风格。其表达直抒胸臆,热烈奔放,大开大阖,率真之性陡现,而且用语泼辣大胆,大胆近于“狠”,泼辣近于“毒”。她的诗歌的生成与表达,路数基本一致,虽然意象有变化,但主体都是一个形态,表达都是一种方式——不断地把心中滔滔之爱,张扬着汹涌而出。她的这种表现方式和诗歌风格,正好符合了现实里爱情发生时的特征。不过仔细研读,会发现李云在个人风格一致的写作里,其写作的内容和描绘出来的爱情面貌,却是各有侧重,千姿百态。

    爱情几乎都是先始于梦幻,然后经历现实磨砺,最后抵达虚妄;在梦幻阶段,人是无比相信爱情的存在的,在磨砺时期,则要经历对爱情的怀疑、否定、游移和焦虑等反复无常的心理震荡,等这些都尘埃落定,尤其是心中的爱情在现实里灰飞烟灭后,人从一种迷乱中醒来,在意识里就会把爱情定位成人生的一种虚妄。李云的诗歌几乎把爱情的这些阶段都描绘了一遍,把每个阶段的最显著特征和普遍表现都生动地揭示出来。

    在描绘爱情不同阶段时,她的诗歌也相应地呈现出不同的面目:或者清纯,或者幻美、或者迷狂、或者沉醉、或者尖利,或者平和……这一点从她的诗歌标题上就可窥一斑,比如:《梦幻台阶》、《最美的神》、《爱情中的春暖花开》、《相信爱情》、《幸福》、《熟了,已经熟了》、《魔镜》、《所伤》、《青藤喊疼》、《危险湖面》、《你一次次把我染白》、《玫瑰灰啊灰》、《虚妄之恋》,等等,都很醒目地把所表达的方向和内容加以显示。有一些在标题上不显山露水的,在内容上也是或隐或显地指向爱的主旨,比如《纳兰容若》一诗:

        

        你是这样一个让人心动的男孩子

        像一面湖水,让我魅惑

        我不忍心把你称作男人,泥做的男人多俗啊

        你走来,我分明看见了一道不俗的光

        我喜欢你的诗词,夜深了

        我还在读。那些诗句是我的

        我曾经给它们打上过失败的烙印,又被你说了出来

        为此我同样感觉魅惑

        这世间最终会剩下什么呢?纯洁、完美?

        也许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就是最大的完美

        你是完美的,你是完美的不存在、是乌有的

        你,300年前的一位公子

        山一程水一程,昼夜向我逼近

        我是存在的,我有着细长的呼吸和尖叫

        我是囚禁在深水中的女妖

        整夜整夜,被你用眼泪和着忧伤喂养

   

    这首诗表达的是倾慕之情,有一种少女的纯洁情愫萦绕其中。通篇是纯洁和完美的想象,将爱情之中爱慕与崇拜,以欣赏的眼光流露,以不能遭遇的伤感加以惆怅,情怀清纯,格调雅致。借题发挥,以古喻今的写法,既将作者内心的那一份深情水到渠成地释放出来,又形成了一种婉约优美与细腻幽深的艺术气质,形神圆合,情致与韵味兼备,当属爱情诗歌的上乘之作。

   

                  (四)

     

   

       ◎曼陀罗

       这是化蝶后的三百年,我再生了

       我是一朵曼陀罗

       梁兄你呢,你怎么还是一只蝴蝶

       看着你从一朵花

       飞向另一朵,我不能不恨

      ……

      就让我再死一次吧,梁兄

      让我再做三百年蝴蝶

      且等来世,你教育爱恨我教育生死

   

    不管李云生发出爱情诗歌的现实背景是什么样,但从她的诗歌里,读者能领略到人在天性中对爱情的向往和向往无限而且情缘纠缠到底的情愫,这一首《曼佗罗》假借“梁祝”的典故,想像出来世假如不再是生为同类,还要为爱情再死一次,再托生一次,为的是能够同类为舞“且等来世,你教育爱恨我教育生死”。这样的爱情心态不是来自被轻易唤起的心境,而是来自储存已久的、对实际状况的感知。这首诗既坦诚出爱情的忠贞与永恒,又涵纳着爱情忠守的艰难与曲折,将作者对爱情的推崇渲染到极至。诗歌的题目很有深意——曼佗罗是一种麻醉性很强的植物,化身为曼佗罗,无疑是揭示出爱情的麻醉性,甚至能让人成瘾而生生世世难舍难弃。在这一点上,能看出李云的匠心构筑。

    李云的诗歌气息和诗歌表现方向,更多的是西方的而非东方的对待爱的方式和思维方向。西方人是从男女情欲或情爱的角度认识和解释世界,尤其是在古希腊哲学中,西方人把“爱”这个个人私情看作对美的本体的眷恋,并把它看成是对现实的哲学思考。李云的众多诗歌里,也流露出对现实的人与事的分辨与剖析,体现出的是她寻求到爱情中的自我的努力,这种“自我”是斯宾诺莎的“使自己存有下去”的“自我”,是在生命体验的过程中,铸造属于个人的自我性人格。所以,在诗歌里,李云不仅描述了爱情的热烈,爱情的沉沦,爱情的磨折与爱情的恩怨交加,也更深刻地描绘到了爱情与人的悲剧性。李云很清醒,她知道爱情诗永远是诗歌,要离爱情远得多,而且爱情诗里的爱情,不论怎么疼痛,也有一种臆想,怎么轰烈也轻的很,越热烈越浮于表面,难以看到繁华表面下的深刻与坚固——在激情的焚烧中,爱情也是要变形的,而且这种变形只是让自己感天动地却百外界视为癫狂。而且燃烧总是一时的,情感的火焰,不论在诗歌里还是在现实里,最终都是要从喧哗归到宁静,甚至是无迹无形——

   

     爱是坚守是相知

     是呕心沥血后

     如此地平静,爱是千帆过尽后的满目青山



                    (五)

    对世俗中精神与物质都不能超拔的平常人来说,眩目之爱无疑是一种囚禁,绝非乐园。

    有人说过,相爱的人不是不再孤独了,相反倒更加孤独。但是李云的审视里,本能和寂寞里的拥抱,仿佛是爱的行为,但是实质不过是两个想抵抗孤独的人,在更加孤独地在打发孤独而已:“只有那些男孩女孩,手持玫瑰,把爱情看成了永恒。” 而且在诗歌里的爱,更多的是具有悲剧性格的爱。西班牙现代思想家乌纳穆诺所说:“世界和生命里,最富悲剧性格的是爱。”  对这一点,李云也看得明白——

        一条雄鲸 

        爱着一条母鲸 

        爱着爱着 

        就成了 

        一堆白骨(《海骸》)   

    这种看法并不代表李云在对爱情否定,而是表明在诗歌成熟的同时,在爱情的认识和爱的本质的领悟上,李云也是看尽沧桑而见清明。诗歌境界如果能和作者心态完全切合,不仅作品生辉,作者的人格深度也同时让人感动和认同,比如她的《苏州河》:

      

       即使我无限地缩小

       小成一粒米。再小,小成无有

       我也要

       倔强地躺在你的怀里

       躺在你的怀里,睡去

       我以睡着的方式,拒绝他人的情话

       是的,我只爱你

       我只爱你--我的苏州河

       我一次次被灌醉、充满,被爱还原

       我是你用爱恨

       喂养的那条美女蛇,在你怀里

       退去经年的皮屑

   

      不论这里的苏州河是实制指还是虚指,这首诗在具象中放置上虚像的喻指,使情感的抒发有稳固的立足点,因为有具体事物为依托,所以小爱与大爱交织,双线而行,很清晰地把胸怀里对爱的美好与把握,生动地而完整地彰显出来,是一首稳固而摇曳的佳作。 

    

                   (六)

       

       给它呢喃、给它温存

       给它精液、给它湿润,给它至深的吻

       红唇、滚烫的心……哦这还不够

       远远不够。给它箫声吧,让它夜夜呜咽

       给它眼泪,让它夜夜暴动

       ……

       这洞穴这致命的洞穴,总有紫贝

       在高潮中死去,我死去

       却始终拔不出爱情的毒。

       ……

                 ——《洞穴》

    

    希尼说:“只要我们说到诗歌的隐秘目的,它就只能是通过讲述真理来祛魅和解毒。”在诗人通过诗歌,把现实里的个体进行精神性的整合与提炼的过程中,必须先后越过自我置疑、自我探索、自我诊治这三个阶段,然后才能以精神之真实对抗生活之虚伪,才能在浑浊里保持自我的清澈,并将私人危机转化成沉思性的哀悼,用想像力自主地把自身内部的景象与自我意识需要对接起来,这样一个诗人,尤其是女性诗人,就会在合盘托出或细腻或怪异的感受与心思的同时,达到一种可能性的安慰感,甚至获得一种颤抖的愉快的力量。

    李云的《洞穴》正是一例。

                         

                   (七)

   

     希尼认为:“诗歌制造真实的意义并通过智力的部署和对人类经验的探询来控制我们情感的认同。”既然诗歌“控制着我们情感的认同”,那么诗歌就不能不涉及到我们个人心中的道德,诗歌里的道德意识,既是诗人个人修养和生活态度所决定,也是整个社会传统的影响。

     社会学本质上就是伦理学,美学与哲学在本质上也多指向伦理,甚至有这样的定论:美学是伦理学之母。所谓“好”与“坏”的分类,首先是美学上的分类,然后才出现伦理学上“善”与“恶”的分类。诗歌上的美学当然更是与伦理学密不可分,诗歌作者不管是否意识到诗歌的美学原则,都会在诗歌里持有“好”与“坏”的分类和“善”与“恶”的分明态度。

     李云的诗歌,率性而富于性格,更有一种很鲜明的道德态度显露出来,面对复杂的人与事,尤其是面对情感方面的真实与虚伪,李云以她内心里的道德律来自觉地加以甄别,在怀疑和否定中,有她对美好真实事物的褒扬,比如《纳兰容若》一诗,也有对低俗的人事进行的抵御和拒绝,比如《流氓》一诗:

          

         你问我在做什么

         我说在读希尼,并随口问:你呢

         你说:我在心里读你。

         这个上午,你还对我说起小喷泉

         风暴和海。可是

         再疯狂的声音和文字

         都不能

         把我燃烧

         沉默片刻。我还是坚持告诉你:

        “其实,希尼的诗里

         也写到了性

         不过,都很含蓄。”

         你说:那他不如我流氓

         我想了想

         认真的回答:你是一个低级流氓

         希尼,还要高级些       

   

    这首诗表层是轻松的但背景是痛苦的,露出的是作者冷竣的嘲讽和严肃的蔑视:“再疯狂的声音和文字/都不能/把我燃烧。”欧文曾宣称“一个诗人今天所能做的全部事情就是警惕。”一个诗人必须警惕世俗的诓骗和引诱,必须在看清那些晦暗肉体和流俗心态的低级暗示,从而揭穿自以为是的原生态的丑陋部分。这首诗,既是有效的嘲讽又是有效的自省。李云在这首诗里进行的是这样一种写作:富于情感地及时地对外物加以反应,用道德的审视和现实主义的探询,把心理上自动出现的道德控制应用于对现实的判断。

  

   

                  (八)

   

    西川说:我不满于中国人在日常经验中的满足感。这是一个清醒的认识。对于诗歌,不论是私人功效还是公众效果,甚至是艺术境界,如果只是满足日常经验的充填,把目光就盯在脚尖上,不仅会背离视野的宽阔,也同时导致胸怀的狭隘和思想与情感的琐碎无聊。

    只在生活的泥沼里打滚,满眼都是吃喝拉撒,其实并没有抵达生活和世界的真实,甚至连人的真实都没有触及,因为只是把一种表层的生活拓印下来,轻薄的很——就是一个再低俗的生活,也有深层的规律和命运在指挥着;就是一个再头脑混沌的人,内心也一定有一个比外界世界更具思想能动性的世界存在,而心中的世界绝非平面的,是一个更为无边际的世界,有着无限的对人的认识和理解,所以只有从世界的内在本质上去着眼,才能去掉现象的遮蔽和伪饰,把握住真实的来源。

    诗人的写作是私人化的行为,诗歌的经验始终是私人的经验。每一个现实只会使诗人从形而下的事物中上升出更具私人特点的经验——对物的审视才更见诗人的心性。一个好的诗人应该是从外物身上更能洞见人或者世界的一种本质——一位著名诗人这样说过:“ 终于领悟到我们必须从我们自己的语言中寻找可能性的时候,我们的写作才真正开始。”

     李云的诗歌基本是在语言中找到了演绎情感和审视世态人性的可能性,尤其是她06年的一些诗歌,视野越过日常的头顶,在对外界的阅读中,于内心里勾勒出强大的富有个性的文本,这些文本完成的不单是私人胸怀的展示,也总结出了一种社会性的开阔与深刻的经验,这样的文本在小情调和无病呻吟遍地、写诗的人昙花般出现与凋零的诗坛上,使李云成为持久而可信赖的真正意义上的诗人。这里仅举一例:

  

              阅读卑微

      我读。从高昂中读出卑微

      从大海读来污水

      我在读。我读出喋喋不休的祥林嫂

      读出阿Q

      一直读到嗓子冒烟

      读到渴

      我读。读这些乡间麻雀,“农民一样的眼睛”

      我读,在一块枯草地

      与另一块枯草地之间,读到父亲的咳嗽

      读到十二月的脸了

      我搓手取暖。我读

      在这熙熙攘攘的人世,我知道

      你我最终都会读成

      一捧黄土。读!在一阵烟尘中

      我读到了市长的宝马

      读到了百姓头上的乌鸦,读到死





◆ ◎用一滴泪水深入春天

             ——读七月的海

                          作者:高文





把看不见的手拿开,还有

那些无形的道具。我拒绝任何虚拟

什么东方的桃花源

西方的乌托邦,我都不喜欢

......





那个安静的秋天,我在《当代文苑》论坛上阅读到深夜的时候,邂逅了李云的这首《下午》。我被这率性、直接、不加虚饰,且带有撕裂声音的语言击中了,而无论是“桃花源”,还是“乌托邦”,这些不切实际的幻境、扭捏矫揉的呻吟或空洞乏味的抒情都被拒之门外。我读到了一颗具有强烈的个性意识的执拗的灵魂,诗人用大胆犀利的视角,“动用鹰的翅膀/测试天空和深渊”,面对“一次次遭遇大雾/黑暗”,诗人的眼睛是毒的,如刀一样深刻,“我看见半人马兽/美少女,或者狮子,森林”,这些常人看不到的景象,被诗人发现,并在诗句中攫了出来。然而诗人冷静、清醒地保持着自我:“整整一个下午,我看见自己/俯身于沉默的水面,不想走开”,面对现实中充满诱惑、怪诞、暴力、或叵测的事实,诗人保持了巨大的自我抑制力,外来的暴力与精神的自抑之间形成了无限接近的张力,我读到了诗人身体里的一场战争与厮杀,读到了一种被硝烟掩埋住的疼痛。我明显地意识到这是一个反传统、反经典的诗人,她的诗歌具有鲜明的先锋意味,锋利地呈现着独特的个性意识与生命体验。于是,我想起了诗人的诗观:“诗歌,让我无限地接近世界、又无限地接近自我”。莫非诗人本身就是一个矛盾与统一的结合体?

接下来,我读到:





不管你说我举重若轻

还是举轻若重,我都想用斧头

把一根羽毛砍倒。有人用斧头

劈山救母,有人用斧头血洗江湖

我只想用斧头:砍倒虚空。

我举起斧头:不砍树不砍山

不砍任何坚硬之物。我砍

我砍永远都砍不断的瀑布,我砍孤独。

我砍下雪花——纷纷扬扬

我砍下羽毛——扬起如雪

......

——《我砍......》





我看到那个曾经“俯身于沉默的水面”的女子,身体里的野性被自我意识的觉醒唤出来,“我砍下雪花——纷纷扬扬/我砍下羽毛——扬起如雪”,灵魂壮美的狂舞义无反顾,所有的虚空纷纷被砍断、落地。一直以来,我总是沉湎于诗歌散板的速度,沉浸于那种慢与安静,并且在阅读和写作时总是有意识地回避着激情与喊叫,营构着沉静与安宁。而面对李云的诗歌,所有的虚饰都是懦弱的,所有的矫情轰然坍塌,只有生命的真实袒露出来——“原来诗可以这样写!”那些看似粗拙却又直接有力地“砍”字,具有颠覆的力量,如同一声声尖叫刺穿暗夜,点燃了阅读者久蛰心底的激情。那个午夜,我禁不住拍案叫绝!后来,我知道,李云原来就是《女子诗报》论坛上叱咤已久的七月的海。李云和她的诗歌就这样杀入了我的视野。她的野性与暴力,她的激情与魅惑,她的钻心的痛与幸福,霸道地占有了我的阅读,并且时不时地撞响我灵魂深处那面布满灰尘的回音壁。





读李云的诗歌,我不得不重新认识激情,以一种另类的方式体验别样的激情。她在诗集《最美的神》自序诗《请你来爱我》里悲情地喊——





当那么多人在裸舞

当那么多人在身体内扭扭捏捏的抒情

当我血肉模糊

——请你来爱我





当我撕开的不仅仅是一层遮羞布

当我撕开皮肤

当我挥舞着自己的热血和骨头

当你看不下去

——请你来爱我





当你继续辱骂婊子骚货和妓女

当你有一天忽然明白

你所谓的妓女

正是苦难的茨维塔耶娃和火热的萨福

——请你来爱我





当我不得不用左耳复述你的声音

当我兴师动众般

用右眼放纵我的微笑

当百年之后

——请你来爱我





当我想说话却无力拉动嘴角

当你哭泣再也找不到眼睛

当我墓前的一缕阳光

喃喃地诉说:人生一世啊,这个叫海的女人做到了悲而不哀

——请你来爱我





她的诗歌激情四溢,却不是那些空洞的喊叫,而是从一个美丽的女子身体里迸溅出的花朵,带着灵魂的血迹,读来像“浑身的刺倒长着”《刺猬的刺》,一阵阵钻心的疼痛。这些钢针一样的尖叫深深地刺痛了这个时代麻木的神经,毫不留情地揭去一层层虚伪的外衣,袒露出灵魂的明澈与本真,让人们在灵魂深处的那份渴望被倏然点燃的同时,体验着人性之美的酣畅淋漓,心生一份对人性的敬畏。“当我想说话却无力拉动嘴角/当你哭泣再也找不到眼睛/当我墓前的一缕阳光/喃喃地诉说:人生一世啊,这个叫海的女人做到了悲而不哀/——请你来爱我”,一幅绝世的姿态表达着深切的爱,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揪剜着阅读者的心灵。疼痛!是的,疼痛是李云诗歌里最根本的元素,无论是爱着,恨着,生活着,梦幻着,都有一根长长的钢针在诗里穿行着,在诗人的身体里生命里穿行着,在我们的眼睛里心灵里穿行着。



诗人的爱是纯粹的,透明的,“这是如履薄冰的爱情/——穿上冰鞋的那一刻,我扭头/看见了神的眼泪”《危险湖面》,爱是易碎的薄冰,诗人在爱着时,也会看到“神的眼泪”,这近乎于一种预言式诗写,而诗人之所以不自觉地运用了这种方式写作,是源于灵魂深处的疼痛。是疼痛,让爱变得不自信。因此,即使是在幸福地爱着,激情地爱着,即使如何相信爱情,也会不断地生疑,并不时地出现碎裂的幻觉。“我们的爱情鸟飞得多美/可千万不要到手啊/这到手的爱情,就是一只死鸟/我总是这么狐疑”《相信爱情》。而让我们震撼的是,即使是表达疼痛,诗人也是激情的,热烈的——





给它呢喃、给它温存

给它精液、给它湿润,给它至深的吻

红唇、滚烫的心……哦这还不够

远远不够。给它箫声吧,让它夜夜呜咽

给它眼泪,让它夜夜暴动

这洞穴这爱情的洞穴,只容亲爱的人居住

可是我哭,我为什么又哭了

这洞穴,总有一天会被泪水填满

......





在这首《洞穴》里,爱的“箫声”与“泪水”在女人隐秘的世界里掀起天翻地覆的暴动,爱与痛交织,灵与肉决博,激情、狂放的爱,与幸福相生,与泪水相伴。“她说到疼,流下伤心的经血/绽放青芒/沿着铁轨的两道闪电,她遭遇/天堂的蒙娜丽莎//穿过一朵又一朵‘静’/她看见了,看见出生时:那窑烈火......”《狭窄的子夜一时》,我仿佛听到了这个古典悲情而又绝不自我哀怨的女子打开骨盆的尖叫声。读到这里,我不禁要说,李云的诗歌绝对是诗坛的异数,其诗歌文本具有着不可解读性。李云是真诗人,不是做诗的匠,从某种意义上说,她本身就是诗,具有不可复制性与模仿性。因此,不深入诗人的骨子里,就难以理解这个浪漫奇特的女子和其诗歌之痛。“你是心头上压着一块石头的女人/若干年后,还会有人/用这块石头/砸你的影子/当你呻吟着/说疼,无人相信”《为一块石头忧伤》。“谁能相信/一只小鸟的眼泪呢?所以我还能够/放心的大哭特哭“《我要阿Q一点再阿Q一点》”。毋庸置疑:无论你对文字有如何娴熟高超的驾驭本领,但如果除却了诗中疼痛的元素,离开了对诗人疼痛的体验,任何解读都将是失败的。这也正是李云诗歌的独特魅力所在。



她在诗歌里激情四溢的挥洒着个性之美,足以打开每个阅读者尘封的心灵,唤出我们灵魂深处困倦的兽,让我们在奔腾与释放之余,只留下空落落的无法割断的疼痛的根茬。“这些凋零的花/要再开一遍!她们要大朵大朵地开/她们要小朵小朵地开/她们想怎么开就怎么开/她们想开到哪里就开到哪里/她们疯狂地开纵情地开!”,开放得热烈奔放,无拘无束,而忧伤与泪水就在如此肆无忌惮的疯狂中迅速漫上来,疼痛得一塌糊涂。“那些所谓的爱情和溃不成军的忧伤呵/被一阵风儿吹远了/那花的颤栗,这花朵深处沸腾的蜜/被一阵纯洁的泪水淹没”《再开一遍》。她在爱里尖叫着,疼痛着,撕裂着,“一匹幼狼在尖叫,你可曾爱过布列瑟侬/一匹幼狼露出尖叫和骨头,你爱过布列瑟侬”,“布列瑟侬,一阵狼哭/穿过了耳膜、秋水,穿过了泪”《布列瑟侬》,这是诗人表达疼痛的极致,爱之疼痛到达了承受的最底限,弱小的“幼狼”,那些“尖叫和骨头”呈现一种反扑的力量,在诗人骨子里咻咻地发出凄厉的致命的哭声。我们读到了悲壮与凄美,“我吞下天空的粮草/和大地的腐叶,用一滴泪水/深入春天”《安抚》,“一滴泪”与“春天”的反衬,使这滴泪产生着尖锐的力量,在春天的身体里植入了深深的疼痛。这滴泪,何其沉重!何其锋利!何其疼痛!这滴泪深入的是巨大的春天,是足以淹没疼痛的春暖花开,这滴泪如海潮般从诗人的眼睛里涌出,又经由一双阅读的眼睛,深入我们的心灵。





对我来说,你是一场突然而至的雪

我还没有准备好,你就来了

你铺天盖地,沙沙地

来了,像雁阵。你涂改着我的老树

我的小河、我的村庄

你同样涂改着我的情人、我的宿敌

看着你,我和猎狗一起

瞪大了眼睛,但我不会爱上这短暂的白

你还是把那盏灯

从我的心头端走吧,让我在失意中

爱上漆黑。黑暗里

我会练习勾引,用兰花指勾住

半个月亮,我就哭了……

——《致一场雪》





我本不想给诗强加上太多的功用意义,但《致一场雪》这首诗真的曾经给了我和我的朋友们一种“涂改”的力量,悄悄篡改了我们精神上的某种走向。一个雨声淅沥的春日,面对几个失意的朋友,我曾在鲁中的一间办公室里轻轻地读起这首诗,一遍,又一遍地读。它像泰坦尼克号上最后的小提琴手,涂改了人们的失落,浮躁,涂改了那个雨天的阴郁色彩,它让那些骚动不安的眼睛迅速归回到内心,拉响共鸣的弦。“你铺天盖地,沙沙地/来了,像雁阵。你涂改着我的老树/我的小河、我的村庄/你同样涂改着我的情人、我的宿敌”,玻璃窗外,是人们散乱的目光剪不断的雨声,窗内,是忧伤的、潮湿的、仿佛从一颗颗心里洇出的诗句:“你还是把那盏灯/从我的心头端走吧,让我在失意中/爱上漆黑。黑暗里/我会练习勾引,用兰花指勾住/半个月亮,我就哭了……”在这个忧悒的日子,倾听这疼痛的灵魂,人们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



“月亮”是诗人顾影自怜的一面镜子,月这一古老的意象在李云的诗歌里不时地惊心动魄地出现。之所以说惊心动魄,是因为,它的每次出现都是出其不意,有着新的形象,都是灵魂疼痛的一次鲜活与再现。“现在我瑟缩在他的怀里,手脚冰凉/他像扳下一片鳞甲那样/从我的耻骨上,扳下了一片月光”《无病而恙》,“扳”得不动声色,却通过“月光”这一意象产生了一种活生生的疼。“那时,我们齐刷刷地/看着月亮,看的草地都白了......”《因为爱你》,从“我们”到“月亮”,到“草地”,我们看到月亮之下一幅苍白的无奈的景象。“我越来越宽容了,我的心/能盛得下乱石、山冈,甚至能安放一轮/漫无边际的月亮”,在这里,月亮没有古典的通明与灵性,而是比“乱石”和“山冈”还要布满坎坷的灵魂居所。“我看见自己/正变成,一只雄性的大黄蜂,触须插进/花朵疼痛的蕊里/——我的妹妹我的罪,我抽身抚摸:月光的白。”《被月光惊醒》,诗人试图用以毒攻毒的方式,用疼痛治疗疼痛,她知道是徒劳的,但这种反击式的类似自戕般的写作给了自己一种疼痛的快感与抚慰,“其实,爱与不爱又怎样呢/在泥石流/来临之前/我把月亮再抚摸一遍”《失控》。“吹黑了月亮的脸”《哑地》,“可就是这轮肥胖的月亮/却让我/怀上了上帝的杂种”《杂种》,“歌声里,你是倾斜的/倾斜着,被床前月光带走”《比如今晚》,“但我种下了一枚月亮/种下了两亩菊花/我有决心把自己种成/悠然见南山的陶渊明,也有决心在身体里种下/一个明亮的祖国”《我来到这里》,那些月亮和它的光芒在诗人的灵魂里缤纷地施暴着,切割着,照耀着,安慰着。诗人试图通过对月亮的抒写来消解疼痛,而我们看到疼痛却越来越清晰,“我不得不动用/最清澈的记忆力,翻来覆去地擦拭/这水中的月亮”《彼岸花》,然而,“风吹来了,风吹来月光的碎片/我弯腰,捻起一撮骨灰”《风吹来》,月光成骨灰,这生命的灰粉隐含了更大的疼痛,对于疼痛的消解也终成灰。



其实,成灰的,不仅仅是“月光的碎片”,那些玫瑰,那些时间,那些蝴蝶,都一次次成灰,裸露着残酷之下的疼痛。本想对李云诗歌的语言特色单独拿出来阐述的,但在这里,我已经无法将其从对于疼痛的表达中剔出了,“灰”这个暗调的字眼与那些艳丽明亮的意象结合,锻造出一个个奇诡、凄美的新的意象,形成李云诗歌独具霸气的语言风格:残酷的美!“我让沙子寻找眼泪:‘你瞧,那朵红玫瑰多么勇敢/竟然举起一截黑骨头燃烧’”,于是我们的视野里出现了“玫瑰灰”这一残酷凄美的成功意象,玫瑰“举起黑骨头燃烧”成灰,在视觉色彩上和语意内蕴上都制造了强大的反差,语言的张力导致了内心情感的巨大张力,从而形成那无人能敌的残酷的美。在诗人2006年的诗作里,我读到“玫瑰灰啊灰,扬起的风里是谁/在等待蝴蝶们反复确认:沙沙,沙沙——”《致H》,在她的新作《玫瑰灰啊灰》里,诗人直接把这个意象作为诗题,醒目大胆。谁都不要去图解“灰啊灰”的确切意义,这传递着灵魂被灼烧时急促、有力、深切的呼吸的词语,以其富有魅惑力的完美的语感,拒绝了任何一种解读。“玫瑰灰啊灰,这残酷的美/煮沸了时间的空洞/是甜蜜的复仇和绵绵的恨,让人/突然想死去,可是箫声/是彻夜的箫声,又让人/活了下来”,这带有诗人呼吸节奏的声音,听来惊心动魄,荡气回肠,它深深地锲入我的肉体与灵魂里,使“玫瑰灰呵灰”成为李云的所有诗歌中我最欣赏的意象和表达方式。灰,灰呵灰,我们还读到了那么多“灰”:“爱情已经如火如荼/可我还是冷的,我满身都是玫瑰灰”《失控》,“她钻进洞穴,被枪杀的血腥里/把鱼儿喊成马儿,她又从玫瑰灰里打劫了一截黄金项链”《神的花园》,“我们最终会被什么淹没?上帝说:蝴蝶成灰,花朵汹涌”《落草为寇》。其实,成“灰”并不是绝望,“灰”与“玫瑰”、“月光”、“蝴蝶”等的反常拼接,暗藏了生机,仍有反扑的力量。这些“灰”里,都埋藏着不死的火种,一触即燃,“疼痛中,时间的灰/重新被记忆点燃/一只哀号的鸽子/从火光中冲出”《轻扣夕暮之门》。





阅读李云,满纸的疼痛让人无法不心疼这个悲情的女子。与那些跟风式的或模仿或复制出来的无病呻吟所不同的是,阅读李云,我们触摸到的是骨子里的深切的疼痛。阅读李云的疼痛,我们无法不想去寻究其疼痛的源头。李云说:“写疼痛,也得有疼痛的资本。我有疼痛的资本吗?我有!这肉体的疼痛、这灵魂的折磨……天呢,你想从我的诗歌中读到一颗安宁的心吗?你读不到;你想从诗歌中分享我的快乐吗?也做不到”(诗歌随笔《诗歌,我要海一样的》)。



在李云的诗里,“病床”这个频频出现的意象,给读者带来的是隐隐的不安,我们看到纠缠诗人肉体与灵魂、现实与梦幻的一张巨大的病床。这莫非就是潜伏在李云身体里的那张滋生疼痛的温床?





凌晨一点。我从病床上站起

脱掉大理石的冷,我从你的眼睛里

清点:那些光那些蓝。我用十个指头





把自己,植进一串没落的字母里

我不让我的父母读懂,我不让我的爱人

听到,甚至我的儿子。





我抛弃自己又占有自己,哦,塞勒涅

只有你看见了,我白天的芒

夜晚的刺!我侧身,从痛里抽丝……





哦,塞勒涅,我只有你

只有你,能帮我避开漫天的黑暗

银针落下来,我是多么安详

......





是的,在这首《哦,塞勒涅,这些你都不要说破》里,这个满怀善良、至真至纯的女子在亲人面前强忍着病痛,落雨的夜晚,躺在病床上,她把只有自己才能清晰看见的痛,说给月亮女神塞勒涅听,并请求女神不要说破,不要让她的亲人伤心和难过。“凌晨三点。我看见我正躺在人间的病床上/身上爬满陌生的泪珠、时间的结石/母亲正用一段白绸唤我”,自身的肉体之痛,对亲人的爱之痛,相互交织,挤压着这个女子的内心,一直挤压得喊出了灵魂的疼痛。“躺在白色的病床上/无端地把命运想象成大红色/噢,我一点也不安静/泪水里长满了罂粟花/那迷人的放纵”《春天的病》,在这里,“祖国啊,我们还是谈谈死亡吧/如同谈论爱情/这春天的病,正一茬茬蔓延/从你的北方之北/开遍了大江之南”,诗人完成了从肉体之痛上升到灵魂之痛的转换。于是她的灵魂里产生了不可遏止的电光与火花,放射出凄美、奇诡、魅惑的光华,“比如今晚,你就是直直地躺在病床上/也会被海浪打湿。你看见那么多游鱼吞吃着电光火花”《比如今晚》,“那只大鸟,叫声满是怪异”《病中》,我们听见她的肉体与灵魂一起尖叫:“我的高糖和低糖,超过了一座花园的重量/一粒、两粒、三粒……我的十指上/缀满花蕾:这疼痛/这静默,是瑶池中那株莲花/无边的风暴中,她把自己/旋成了致命的美”《十指花》,我们也听见自己的灵魂在尖叫:这十指花!这让人心疼得潸然泪下的“致命的美”,钻心的痛呵!诗人在疼痛中机智地提取着美,享用着爱,从而试图以一生的爱情来消解疼痛,“这无端涌起的泪水/这爱,这不舍,都是美的”《幸福》,“这躲避、这呢喃/这甜蜜、这等待/都是美的:一只火凤凰,就这样飞着舞着/把我,舞成了你”《幸福》。爱是让人幸福的,然而,因了这骨子里的痛,是不是爱了就不再疼痛?“是普拉斯和休斯,是乔治.桑和缪塞/是死在威尼斯/是廊桥一梦,是梁祝,是你”《致命的邂逅》,都是爱的经典,却都是悲情的,她认为,这痛如一根刺,是如何也从爱里拔不出来的。





肉体的疼痛自然会产生精神上的、灵魂深处的疼痛。对于诗人自己来说,这些疼痛,无论是自怜,抑或自焚式的消解都是无力的。她爱着痛着,同时,选择了阅读和写作。她突破汉语的视野,跨越时空,迷恋上了异域的光芒,一次次呈现给我们一幅浪漫幻境和异域图景。我们看到了这样一个女子:“她艳丽而凄美/蓝色眼睛大大地洞开着/里面盛满了/化不开的忧郁/作为女人,我对拥有如此眼睛的同类/是多么心疼/我相信她是高贵的,这个德国/和奥地利的混血女子/血脉里澎涌着莱茵河的水质”《莱茵浪漫》,这莫不就是诗人拥有的那颗羁绊不住的浪漫内心的写照?她听见自己的灵魂深处,“隔世的呼吸,一点点唤醒我/萨福、茨维塔耶娃、塞克斯顿,姐姐们来了/又走了,惟有爱琴海昼夜呼唤着”《羞愧》,还有洛丽塔,这个混杂了天使与魔鬼的尤物,带着暴烈的爱欲,也住进了她的身体,“噢,洛丽塔,从十二岁/明亮的樱桃就奔跑在我们的梦中”,“谁说樱桃树吃不到自己的樱桃/谁说,花蛇测不出自己的七寸?/噢洛丽塔,今夜,我是你秘密的蛇/是自己的樱桃,我照亮了夜”《洛丽塔,我只是自己的樱桃》,她看到了自己身体里的洛丽塔,她把敢于追求爱的洛丽塔当成自己灵魂的另一个影像,“我躲在妈妈身后,兴奋地尖叫/那叫声充满了恐惧/啊叫吧叫吧,我美丽的小仙女、我身体中的洛丽塔”《涌现》。这个不为常人理解的女子,内心是纯净的,满怀着对爱的虔诚与义无反顾,“白裙子飞呵/红裙子舞,谁也看不出这个走在极端的女人/身体里隐藏着/一座微妙的教堂:哦,这修女的纯洁/这裸奔时的嚣张,都是秘密”《秘密》,这秘密一旦被说出,就不再是秘密,然而,这些袒露,却仍旧呈现着内心隐秘的光,熠熠生辉。



她不时地收获着阅读的快感。她阅读罗威尔、罗斯克、塞克斯顿,普拉斯,她的灵魂跨越时空,与他们相遇,“我太能读懂他们了:那些尖叫、那些崩溃、那些痛苦,我都能读懂。我对他们有着、更多的是疼痛”(《心灵的相遇永不过时》),诗人在内心里空出很大的位置,让那一个个鲜活的灵魂来居住,诗人与他们跨越时空相遇相知,默默契守着别样的孤独与疼痛。是的,“心灵的相遇永不过时”,那些大胆,那些直率,那些尖叫与痛苦,让她从自白诗歌里看到了人性的光芒,感受到了疼痛的共鸣。“黑色深渊啊一朵腥红的罂粟花/打开了“血淋淋的小裙子”/亲爱的,有谁知道背着死亡的十字架/我与普拉斯辗转、不寐,已有多日”《自白》,她爱上了那些美国自白派诗人们,她的骨盆仿佛随着他们的尖叫声被打开,更加直率、大胆地喊着:





我喊你,用冰冷的子宫喊你

我喊你,用冰冷的骨灰盒喊你





我喊你,用星星用月亮用石头用落叶用天蝎的毒汁

我喊你,骑着流星的尾巴喊你

扮成蝴蝶的尖叫喊你





你来了,带着一阵又一阵风

而风的翅膀多么形迹可疑,心生荒草啊胆生结石

我喊你,请再一次

备好手术刀和止血钳





——《喊风》





美国自白派诗人塞克斯顿在《赞美我的子宫》中曾惊世骇俗地“赞美这核心的生物,赞美它的喜悦/我为你歌唱,我敢于生活”,她把“子宫”这一女性隐秘的部位敞开来,赋予其灵魂与生命。无独有偶,作为一个女人,在这首《喊风》里,李云同塞克斯顿一样,她同样给了“子宫”以灵魂的力量,使其成为一个象征母性与生命的意象,然而在这里却是“冰冷的”,灵魂像遇到了寒流般冰凉刺骨,痛彻心肺,生命便会有遏制不住的寒意侵袭,“用冰冷的骨灰盒喊你”,在更深的死亡一样的冰冷里,依然用“天蝎的毒汁”、“蝴蝶的尖叫”“喊你”,这是多么执着,多么凄厉,多么具有暴力!读到那如泣如诉的“心生荒草啊胆生结石/我喊你,请再一次/备好手术刀和止血钳”,我们同诗人一样,内心已经血流如注。





这些暴力,这些暴力的语言霸道地占有我们的视野。在她的大多数诗篇里,随处可见尖锐、激情、暴力的语言,满纸都是语言的自戕式的暴力倾向,满纸都是对于生命的疼惜,“在棺材前/久久伫立/它等待时间拉响锃亮的雷管”《红与黑》,“丹东,打碎我!/打碎那面镜子,让一千个/一万个‘自我’从碎片中复活”《致丹东》。这是灵魂深处细微的巨响,“我听见猫头鹰在尖叫,这是第几次了?/它已经叫断月光9根肋骨/10节枝条。海,折断的叫声里/我有堕落之美”,“海,我用尖锐的冰锥/剖开孤独之核:含泪吮吸。/那些荆棘、那些毒,在子夜/横梗在风里:赤裸的痛!”《闭上眼睛吧,海》,这些暴力的语言读来何其疼痛,又何其霸道,“看着我!在这最后的季节/我要化作一千条/雨鞭,痛在你的心上”《云对湖水的呓语》,“七月未到,六月还没用完/我的大海就开始倾覆,我一万次在光荣中战栗/并死死抱紧最后一场大雨”,“发情的铁器/在海骸的碎片下残叫,无耻的情人从海上归来/大胡子缠满了水草的腥骚//说吧大海,海螺已在六月把天空吹翻”《说吧,大海》,这些暴力的语言直接锋利,入木三分,针针见血,“我一定要找出那把藏刀,我不是想学梵高/但我必须割下这只喋喋不休的耳朵”《梦非梦》,“你瞧,我们砍得多么欢/多么欢:树桩一阵阵射出白色液体/我们尖叫、失声/看见锯子突然崩断”《爱之所爱》,我们仿佛听到诗人骨子里炽烈的火焰在哔叭作响。连爱都是暴力的,“我们熟的一起对着镜子/恶狠狠地说:你永远都不知道我多爱你!”《熟了,已经熟了》,“恶狠狠”与“爱”之间形成巨大的语言张力和情感张力,产生了特别强烈的情绪效果。诗人把这些看似生硬而在常人看来不宜入诗的原生态的词语杂揉在一起,形成新奇独特、鲜活生动的意象,读来似乎极具悖论或荒诞,却有着黄金的硬度和粗拙的品质。这是可贵的金子一样的语言。





你看我一眼

我砍下一截手指头

你再看我一眼

我又砍下一截手指头

你一闭上眼

我的手指就长出来





——《疼痛》





这需要不断消解而又不断增生的疼痛攫取着她,她的确太疼痛了,她在酣畅淋漓的表达中不停地消解着。她用残酷的美,表达疼痛。用幻境,表达疼痛。用爱表达疼痛。用语言的暴力表达疼痛。用霸道表达疼痛。“这女孩子的尖叫/还不够彻底:噢蒙克蒙克,我们一起吹哨子/蒙克蒙克,我们一起咬紧/不锈钢假牙”《爱上蒙克》,我们知道,对于疼痛,只有咬紧牙关才能忍住,我不知道这些暴力的语言是否真正具有止痛的功效,但我却知道,这正是诗人为了适应疼痛而所能找到的最佳的精神出口。从而在自觉不自觉中,使她的诗歌具有了逼人的锐利的光芒。





“我想在诗歌中创造一个非凡的海:海纳百川,是海消解了我作为女人的狭窄昏聩,让我一天天变得宽容开阔了;海,并不都是波澜壮阔的,夜色里它也有静静的呼吸,它有着特殊的悲悯和沉静。在我的想象中,有海一样的诗歌:它既有海的激情,又有海的沉静。海一样的诗歌,正是我所追求的”(诗歌随笔《诗歌,我要海一样的》)。李云清醒地认识到自己诗写的锋利倾向,于是她选择了具有包容性的“海”作为其诗性转折的主题意象。“当时间把我们抛进大海,你与我一样/都做了黑色蜂巢里的侠客/穿过浪花和喧闹/我们冒险去采摘传说中的花蜜”《致H》,在海里放纵着,清醒着,沉静着,“你咻咻地叫着/吞吃月光和海浪:你把一片片海浪推倒/你又把一片片海浪扶起”,“多年之后,这“沙沙、沙沙”的幸福啊/被月光下的海上花/反复低吟,反复说出感恩”,这两种不同性格的海出现在李云的同一组《致H》的诗里,可以看出诗人笔锋的开阔和写作倾向的拓展,以及其性格的双重性,正如“我是海,有着天生的激情和暴动/月光下,却深深地/屏住了呼吸”《而我是海》。





通过这片海,诗人一次次带给我们一幅浪漫幻境,从而使诗歌里呈现出魔幻的力量,神性的力量,消解的力量。“今夜,站在小人鱼沉默的眼神里/我握紧了海浪和你/握紧了一朵花儿战栗的呼吸”。海是神秘的,为我们揭开了它所涵盖的物质意义与文化意义,让我们看到了奇幻鬼魅的海的世界,“一个被阳光和海水宠爱的小仙女/一个曾经被巫婆和妖精诅咒的小公主,终于回来了”《小人鱼》,我们看到《人鱼公主》“从深海中转身/蓝色泪珠收藏了人间王子的忧伤”。小人鱼的传说根植入诗人的生命意识里,作为灵魂出逃的一种借口,超然地消解着疼痛的折磨,“今夜,妈妈教我/用小人鱼的声音轻轻歌唱/那童话般的爱情/消解着,消解了乌鸦们的歇斯底里”《而我是海》。我们从人鱼这个意象里读到了一种对于疼痛的逃遁,这条美人鱼,“轻轻带上房门,走了/天不亮就走了/带着她的伤口和爱情/游向了大海”《消逝》。这些浪漫的幻境,如同一件披在女巫身上的奇诡的彩衣,带给我们一份意想不到的真实与虚幻。

于是,诗人在诗歌里,在疼痛中,替神说出更多的话:





整夜整夜,呼唤我的

是爱琴海的水,陌生人,你我之间

站着一位永恒的神





一位永不说话的神,用哑语命令我

剥下你脸上放纵的闪电

随大群的乌鸦,悲鸣着,向神的故乡回归





——《悲鸣着,向神的故乡回归》





“从小到大,我身上都带着桃木、黑豆、朱砂/从小到大,我胸前不是挂玉观音、就是挂金菩萨/从小到大,妈妈都把我看成仙女”《母爱》,“可是就在昨天,我突然哭了/我看见了仙女的天衣和肋骨?不!/我看见妈妈正用一角神话,帮我阻挡鬼哭和狼嚎”,母爱的力量是巨大的,在李云的诗里,妈妈总是与玉观音、金菩萨等这些神性之物在一起的,总是与对女儿的祈福联系在一起的。她在病痛中《与神灵相遇》,“我再一次看见/抹着蜂蜜的毒针/在肉体上狂欢/我允许了这样的折磨/允许所有的疼痛把我用旧”。在一种神性的意境里,疼痛获得了有效的疗救:



    

不再对词语施。

也不奉行拿来主义,她娇柔而甜美

一个穿棉布裙的女子

是多么自信:整个上午,她都在读索德格朗

对着满坡的迎春花儿

她流下了幸福的眼泪:哦,我们

我们是最美的神





是的,她是最美的神

有着天使的身分

无名的花朵,又从她的腰部落下来

落下来了。

......





——《最美的神》





在诗人2007年的新作里,我们可以读到许多诸如此类的雍容华贵的诗篇,那些疼痛与美,一次次被幸福淹没。



另外,除却对于疼痛的表达,李云还写下了许多具有浓郁生活气息的作品,比如《法兰,法兰》,《12月18日,锅炉点火》,《女技师》,《另一个青岛》,《安抚》,《不安》,《虎口拔牙》等等,我们可以想像这个成天奔波在电力监护现场的柔弱女子,是如何举起坚硬、锃亮的扳手,冷静地思考着,切入着,改造着生活的巨大机组,这些诗篇让我们看到李云平常日子里美丽的浪花:“法兰不是一朵小小兰花/它不生在法国/它伏在中国某些变压器上/看上去很铿锵/也很女儿”《法兰法兰》,在生活中,我们看到诗人更多的温柔与阳光。她像一滴透明的泪水,深深地进入生活的春天,相信会有更多的阳光从她的生命里生长出来。我们期待,期待这个柔弱的女子离生活更近一点,更舒缓一点,期待在她的手中,这些沾满阳光与迎春花粉的诗篇会越来越多地缤纷在我们的视野。





阅读李云,我们读到的是一个灵魂干净透明、浪漫忧郁的诗者,她的诗歌在古典抒情的土壤里长出具有先锋意味的刺玫瑰,暴烈地开着艳丽的花。其诗歌的魅惑与魔力注定了它的不可解读性。如果仅仅面对这些诗歌文本,我们的努力是徒劳的,只有深入到诗人灵魂的深处,才能看到这些诗歌的黄金,不然我们领略到的仅仅是语言表层的光芒。在本文中,我试图撬开诗人灵魂密室的一条门缝,让读者窥一眼黄金的本质,可是我做到了吗?其实,我只是在被她的诗歌刺中心口的刹那,才看见了剑光闪亮之处的奇幻与绝美。而李云的诗有着海一样的诡秘,远远不是我们用语言所能表达了的。因此,在她的诗歌的面前,包括我上面的文字,所有的解读都将是苍白的。

我们看见,神,在诗歌里安坐。





2007年4月1日上午10:00至4月2日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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